三个多小时后,抢救室的灯才熄灭。几乎是在抢救室的门打开的那瞬间,管家和陆晟都迅速地站了起来,等着从里面被推出来的唐岑。但唐岑被推出来时,只来得及让他们看一眼就被推走了。陆晟看着那高高吊起的点滴,缓缓地松了口气,虽然只有一眼,但至少他知道唐岑已经没事了。而管家也正好拦住了从抢救室里出来的医生:“情况怎么样了?”医生摘下口罩,长吁了一口气:“失血过多,但送来得及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静脉血管完全断裂,正中神经和动脉血管受损,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1”一听后遗症,管家和陆晟的神经都绷了起来:“严重吗?”“要看病人的恢复情况,但肯定是会留疤的。”医生说完,朝他们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深夜的抢救总是让人心力交瘁。唐岑的手腕暂时没有事,只是需要时间恢复,但他的病又还有多少治愈的可能?陆晟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唐岑回国的决定,现在更是让他懊悔。管家看着陆晟的肩膀耷拉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唐岑割腕前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吃得少,睡得也少,和刚回国时比起来消瘦了很多,所以麻药的药效过后他还是昏睡了四五天。陆晟每一天都守在病床前,只坐着看着他,什么也不做。陆晟不敢动唐岑的手腕,就连摸一下唐岑的脸都怕弄疼他。管家也时不时地会来看看唐岑,就连唐钤偶尔也会打电话问问唐岑的情况。只有唐松源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的儿子,甚至连电话都不曾打过一次。到住院的第六天,唐岑才醒了。睡了很久,刚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他只隐约看得出身旁坐了个人,但看不清是谁。“嗯……”唐岑动了动手指,手腕传来的疼痛让他轻哼了一声。那一声虽然很轻,但坐在一旁的人还是听到了,他惊喜地趴在唐岑面前,反复问道:“阿岑?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唐岑只听那声音就知道是陆晟,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来了?”唐岑说话时还能感觉到自己喉咙里的烧灼感,他浑身使不上劲,只有左手手腕时不时传来一阵肿胀的疼痛感。“我来看看你。”陆晟看着唐岑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下嚅动着,心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手抚上唐岑消瘦的侧脸,“还疼吗?”唐岑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精力去追究陆晟为什么在这、在这到底是好是坏这样的问题,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唐岑的心稍稍得到了点安抚。侧过脑袋,将头枕在陆晟的手上,唐岑盯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缓缓开口:“陆晟,我们……”但他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打开了。“怎么?抑郁症不够还要自杀?”唐松源人还未进来,病房里的两人就先听到了他的声音,凉薄的话语将方才两人之间那一点温存吹得一干二净,也吓得陆晟迅速收回手。唐岑在听到唐松源声音的时候就挣扎着想坐起来,陆晟担心唐岑胡乱挣扎碰到伤口,赶忙扶着他缓缓坐起。唐松源听到唐岑割腕自杀的消息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割腕根本死不了,唐岑这样做无非就是以为能逼迫他同意他们之间的恋情。他根本就看不上儿子这样的小把戏,也没有去多问唐岑的情况。“割腕?你怎么不去割喉?”如果那天知道醒过来听到的会是这样的话,唐岑一定会锁上浴室的门,或者直接划开自己的颈动脉。但是他没有锁门,他也没有力气割开自己的脖子。陆晟扶着唐岑的手一僵,他感受到了从唐岑身上传来的微微的颤动。坐到唐岑的身边,陆晟将他一点一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唐松源看着眼前姿势亲密的两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演,继续演,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唐岑靠在陆晟的胸膛上,熟悉的怀抱还是一样地温暖,但陆晟有力的心跳声盖不过唐松源的声音:“你和你母亲一个样,不让别人看我笑话就浑身不舒坦是不是?”“够了!”陆晟终于忍无可忍地冲唐松源吼了一声。唐松源每说一句话,缩在他怀里的唐岑就跟着抽搐一下,肩胛骨硌在胸口的那一下下颤动让陆晟格外难受。“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这样说话?”唐松源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缩成一团的长子,“丢人现眼的东西,既然你那么喜欢他,就和他厮守到天荒地老吧。”说完,唐松源也不看陆晟和唐岑是什么反应,就大跨步地离开了病房,自始至终唐岑都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1描述参考《完全自杀手册》。第32章唐松源走之后,不管陆晟怎样温声细语地安抚,唐岑的身体还是在不停地抽搐,无奈之下陆晟只能按铃叫医生来处理。当针头刺进唐岑手臂上皮肉的那一刻,唐岑突然开始剧烈地挣扎。陆晟顾忌着他手腕上的伤,不敢用力,他左侧的手臂和肩膀被唐岑抓出了长长的红痕。镇定剂注(射)进唐岑体内后没多久就起效了,唐岑抓着陆晟肩膀的手慢慢松开,不停抽搐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医生早就听到了病房里的动静,但看陆晟那担心的样子,还是又叮嘱了一遍:“病人才苏醒,意识还不太清醒,尽量避免情绪上的刺激。”“好的,谢谢医生。”陆晟扶着唐岑缓缓平躺到床上,将被子小心地掖好。看着唐岑安稳的睡颜,陆晟才缓缓松了口气。但没过多久,他的心又一次被提了起来。医生给唐岑打的不过是小剂量的镇定剂,以唐岑的身体状况最晚到第二天早晨就会醒来,但陆晟守了一上午,都没见唐岑有要苏醒的迹象。“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又受了刺激,下午我再来看一次。”医生检查了一遍,最后只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镇定剂会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陆晟担心镇定剂会给唐岑的身体造成损伤,毕竟他对唐岑的病情并不了解,从管家那里得到的信息也是少之又少。医生轻轻摸了摸唐岑手腕上缠着的纱布,确认伤口没有崩开或是渗液之后才收回手:“正常来讲这个剂量不会造成损伤,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再观察。”陆晟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但总归是有了结论。在医院里守了唐岑那么多天,陆晟才发现他对唐岑的想法和过去几乎一无所知,却不管不顾地将他绑在了身边。从管家无意间说漏嘴的话中,陆晟零零碎碎拼凑出唐岑过去的人生。他知道唐岑的病情并不是自己导致的,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唐松源身上,但唐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陆晟是这样想的,而唐岑的舅舅也是如此。在唐岑还因镇定剂而昏睡的期间,唐岑的舅舅苏瑜清终于找上了门。提心吊胆了一整天,陆晟几乎没有合过眼,医生走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撑着下巴打起了盹。当他的下巴不知第几次从手上滑下来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陆晟听到门开的声音瞬间惊醒,他站起身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外的男人,而门外的男人也在打量着他。对视了许久,男人才率先开了口:“我听说他交了个男朋友,还以为那个所谓的恋人早就抛下他走了。不用那么紧张,我是唐岑的舅舅,苏瑜清。”唐岑的舅舅?陆晟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个称谓。在他的印象里,唐岑似乎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父亲以外的家人,管家也没有提到过。虽然不知道唐岑的这个舅舅到底是怎样看待唐岑的,但从这点细节里还是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您有什么事情?他还没有醒。”陆晟尽可能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有唐松源的前例在,他不敢轻易放任何唐岑的“家人”到病房里。苏瑜清有些意外听到陆晟这样的语气,他看向病床上的唐岑,在看到他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时深吸了一口气:“我来看看他。”“十多年没见,他都长这么大了。”苏瑜清走到唐岑面前站定,看着他惨白的面容感慨道,“和他母亲真像。”陆晟一怔,唐岑的母亲在唐家似乎是一个禁忌,唐松源似乎对她厌恶至极,而管家也不肯多说。陆晟觉得,这个自称是唐岑舅舅的男人或许可以告诉他一些关于唐岑母亲的事情。“阿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陆晟有些难以开口,但处在被动的局面里,他必须了解更多关于唐岑的过去。“她和世间所有的母亲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刚怀上这孩子的时候,姐姐很开心,每天都在期待他的出生。”回忆起自己的姐姐,苏瑜清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但下一秒他就变了脸色,“但他出生后没多久,姐姐就去世了。”陆晟对唐岑母亲的去世并不是太意外,他从没有听唐岑提起过母亲,心里也早就默认唐岑和他一样是成长在单亲家庭里的孩子。“是自杀,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的姐姐就患上了孕期抑郁症。她死后很多年我才知道的,但那个时候我们和唐家几乎没了来往。”他拉开病床边上的椅子,坐在一旁,眼神平静地注视着昏睡不醒的唐岑,“我以为唐松源在姐姐死后至少能善待这孩子,但没想到他还是……”苏瑜清看向陆晟,眼里闪着的晦暗不明的光惊得陆晟愣在了原地。他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张开口,唇瓣上下动着:“听说抑郁症是会遗传的。”那一句话让陆晟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他觉得身上的血液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手脚一点热度都没有。苏瑜清看着陆晟震惊的模样,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在了床头柜上:“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他了,有什么事情麻烦给我打个电话,我会再来看他。”陆晟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男人的话,甚至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最后在唐岑一阵短而急促的咳嗽声中,陆晟才回过了神:“阿岑!”然而面对陆晟欣喜的呼唤,唐岑只是用他那空洞的双眼缓慢地扫了陆晟一眼,随后转回视线,眼睛直愣愣地看了天花板一会儿又合上,安静地躺着,一句话也不说。笑容僵在脸上,陆晟小心翼翼地看着唐岑。昨天唐岑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他也不敢和唐岑提起他舅舅的事情,而且陆晟也是第一次见到唐岑摆出这样拒绝交流的态度。陆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无意间瞥见床头柜上的名片。将名片随手塞进了口袋之后,他大跨步出了病房。唐岑醒后,一连数日都不曾和任何人说过一个字,就连医生检查时的询问都不曾理会。他大部分时间不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就是躺在床上睡觉,唯独在看见阳光透过窗帘照到床上时,他才会惊慌地挣扎起来。一日午后,陆晟正在外面和苏瑜清通电话。唐松源除了承担了唐岑住院治疗的所有费用之外,对唐岑几乎不管不问,只有唐岑的舅舅时常会问起唐岑的情况。唐岑被陆晟打电话的声音吵醒了,门开了一条缝隙,陆晟说话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了进来。当他看到那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在白色的被单上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疯狂地大喊着陆晟的名字:“陆晟!陆晟!”在门外打电话的陆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他看着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喊着他名字的唐岑,顾不上电话那端的人,赶忙将唐岑捞了起来:“我在这,我在这。”“拉上!拉上!”唐岑身体不断往陆晟怀里缩着,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床上那一小片暖黄色的亮光。陆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一片橘黄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联系到唐岑嘴里不停念叨着的“拉上”,陆晟突然有了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他松开唐岑,走到窗边将被风吹开的窗帘拉上。当那一小片阳光重新被窗帘遮挡住时,唐岑脸上惊恐的表情才一点点收了下去,又变成了平时的面无表情。阳光消失之后,唐岑自己平躺下,用没受伤的手拉起被子盖上后就开始闭目养神。陆晟看着他这样的举动,意识到唐岑对阳光有着莫名的恐惧,又把窗户关上了一半,防止窗帘再次被吹开。做完了这些,他才走到床边,拿起刚刚被丢在一旁的手机。电话那端的苏瑜清听到了声响,有些焦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了?”“电话里说不清楚,您方便来一趟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晟肯定也会觉得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苏瑜清听他这么一说,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随即报了个时间就挂断了电话。当天晚上,陆晟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对方。“他现在怎么样了?”唐岑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一小条缝隙,那个面容与唐岑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年长的男人站在门外,透过那一条缝隙观察着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站在他身后,顺着那一点缝隙也看向了唐岑。一听苏瑜清问唐岑的情况,陆晟面露难色:“医生说再两天就能拆线了,但……还是不太好。”“还是老样子?”苏瑜清收回视线,转而回头看向陆晟。陆晟点点头,不作声。苏瑜清长叹一口气,环抱在胸前的手紧紧地攥着胳膊,力道大得将他的衣袖抓出了褶皱:“唐松源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苏瑜清看着陆晟下巴上的胡茬,掏出了手机,将几个号码和地址发给了陆晟:“等医生通知出院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地址上的位置,之后会有医生来给他治疗,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告诉我。”陆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久久不语。他知道唐岑的情况并不适合再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他没有能力为唐岑做这些,苏瑜清虽然态度有些恶劣,但比起唐松源至少对唐岑的病情算得上上心。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第33章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阿岑!”陆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其他,迅速冲到角落里将唐岑抱了出来。将人放到了床上,陆晟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后来呢?”何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他知道了关于唐岑手腕上伤疤的全部,也推测出了他病情产生的根源,却始终不知道他和陆晟出轨的原因。唐岑的症状很特殊,这和他童年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何休接诊过许多患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唐岑这样的症状。“不太记得了,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走出那个房间。”唐岑确实不太记得第一次病情加重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大脑潜意识里也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在阴影与阳光间徘徊的回忆遗忘了。但何休从唐钤的手中拿到了当时的一系列资料,那些资料几乎都是医生治疗时做的记录,关于陆晟的部分也并不少。所以即使唐岑不记得了,何休也能从中得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单从那时候治疗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陆晟陪着唐岑走出了黑暗。从唐岑第一次走出卧室时起,他不再整日都处在发呆的状态中,陆晟和医生偶尔能在书房里找到窝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唐岑。陆晟不知道他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周末陆晟窝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唐岑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就是拉开一侧的窗帘,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看着洒满阳光的一侧。英国很少会有这样的晴天,所以每一次放晴的时候,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公寓,唐岑都会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午睡。但现在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太阳,唐岑却对它避之不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没有人希望自己一直是个精神病,也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唐岑惧怕交际,也惧怕太阳,但陆晟看得出唐岑心里仍然渴望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像过去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阳光下和人交谈,甚至是和他一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温和稳重的唐岑,但或许不会让他等太久。唐岑的手腕恢复得很好,除了阴雨天会有些酸软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那条丑陋的伤疤却没有消下去。陆晟在床上就算是快失控的时候都不敢去碰,他怕弄疼唐岑。陆晟发现因为生病而变得畏缩的唐岑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露出所有的情感,不论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快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导致(性)欲下降,但陆晟偶尔索取无度的时候唐岑也会缠着他放肆地纵欲,反常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阴沉。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陆晟才能从唐岑泛着水光的眼里看到几丝亮光。也是沉溺于(情)欲间的唐岑格外特殊的缘故,陆晟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唐岑和阳光的第一次接触,是陆晟强迫的。陆晟偷偷将窗帘拉开了一丝缝隙,在清晨拉着唐岑放纵时,将他压在身下强迫他面对落在身上的那一缕阳光。被湿润液体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唐岑只模糊地看到一片劈开了昏暗的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侧。他知道那是阳光,但腿挂在陆晟的腰间,肩膀也被压着,唐岑的手在床上使劲撑了两下都没能挣脱陆晟的桎梏。唐岑徒劳地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腰侧爬上自己的腹部,落下阳光的那一块皮肤也传来了烧灼的疼痛。“陆晟!”眼泪克制不住地流出,然而身上的陆晟却没有半点要松开他的意思。在高潮的余韵中,唐岑伸手抓住了落在床单上的那一片亮光。第34章对于唐岑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重新站到阳光下的,这一点何休并不好奇。虽然这样的症状非常罕见,但看过资料之后何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东西。何休早就看出唐岑和陆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而是更为畸形:“他没有和你提过分手吗?”唐岑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像陆晟所说的“要分手也是该他提”,从头到尾提过分手的只有唐岑,陆晟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也没有答应过。“他不是我的医生,我却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没有义务承担这些。”唐岑时不时会想,自己给了陆晟这样的压力,陆晟心里到底会不会埋怨自己。大概也是埋怨过,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唐岑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长辈的存在,就连现在也是。唯一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前坐着的人从陆晟变成了何休。“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舅舅也是,或许他们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和他搅和在一起的我。”只有医生才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他。唐岑的手搭在被子上,露出来轮廓分明的手腕,苍白的皮肤被一条刺眼的疤痕分成了两半。何休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飘到他的脖颈间,微长的细软发丝在颈窝间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那一小块阴影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陆晟陪唐岑走出了第一段黑暗的时期,此后的很多年,唐岑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出轨了。”唐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曾经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事实,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怀陆晟的背叛,而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也早已没了感觉。何休很意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悲痛,他以为唐岑应该是深爱着陆晟的,虽然他心里一直认定他是为了治病才接受陆晟的。将手上那一沓病情记录放到了床头柜上,何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反问道:“为什么?”唐岑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他以为陆晟是因为厌倦了不停照顾他的生活才会出轨,但后来他才知道:“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在唐岑回国的第三个年头,他才从狭窄的黑暗之中走出,但并不是完完全全地痊愈。唐岑走在毫无遮挡的人行道上时,偶尔也会冒出几丝恐惧感,不过也只有偶尔的那么几次,他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唐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颓废地蜗居在某个角落里,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慢慢开始捡起曾经丢下的知识。直到唐岑适应了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状态后,苏瑜清才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工作,那个时候陆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公司辞了职开始创业。苏瑜清长叹一口气,环抱在胸前的手紧紧地攥着胳膊,力道大得将他的衣袖抓出了褶皱:“唐松源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苏瑜清看着陆晟下巴上的胡茬,掏出了手机,将几个号码和地址发给了陆晟:“等医生通知出院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地址上的位置,之后会有医生来给他治疗,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告诉我。”陆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久久不语。他知道唐岑的情况并不适合再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他没有能力为唐岑做这些,苏瑜清虽然态度有些恶劣,但比起唐松源至少对唐岑的病情算得上上心。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第33章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阿岑!”陆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其他,迅速冲到角落里将唐岑抱了出来。将人放到了床上,陆晟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后来呢?”何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他知道了关于唐岑手腕上伤疤的全部,也推测出了他病情产生的根源,却始终不知道他和陆晟出轨的原因。唐岑的症状很特殊,这和他童年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何休接诊过许多患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唐岑这样的症状。“不太记得了,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走出那个房间。”唐岑确实不太记得第一次病情加重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大脑潜意识里也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在阴影与阳光间徘徊的回忆遗忘了。但何休从唐钤的手中拿到了当时的一系列资料,那些资料几乎都是医生治疗时做的记录,关于陆晟的部分也并不少。所以即使唐岑不记得了,何休也能从中得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单从那时候治疗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陆晟陪着唐岑走出了黑暗。从唐岑第一次走出卧室时起,他不再整日都处在发呆的状态中,陆晟和医生偶尔能在书房里找到窝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唐岑。陆晟不知道他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周末陆晟窝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唐岑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就是拉开一侧的窗帘,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看着洒满阳光的一侧。英国很少会有这样的晴天,所以每一次放晴的时候,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公寓,唐岑都会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午睡。但现在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太阳,唐岑却对它避之不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没有人希望自己一直是个精神病,也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唐岑惧怕交际,也惧怕太阳,但陆晟看得出唐岑心里仍然渴望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像过去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阳光下和人交谈,甚至是和他一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温和稳重的唐岑,但或许不会让他等太久。唐岑的手腕恢复得很好,除了阴雨天会有些酸软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那条丑陋的伤疤却没有消下去。陆晟在床上就算是快失控的时候都不敢去碰,他怕弄疼唐岑。陆晟发现因为生病而变得畏缩的唐岑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露出所有的情感,不论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快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导致(性)欲下降,但陆晟偶尔索取无度的时候唐岑也会缠着他放肆地纵欲,反常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阴沉。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陆晟才能从唐岑泛着水光的眼里看到几丝亮光。也是沉溺于(情)欲间的唐岑格外特殊的缘故,陆晟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唐岑和阳光的第一次接触,是陆晟强迫的。陆晟偷偷将窗帘拉开了一丝缝隙,在清晨拉着唐岑放纵时,将他压在身下强迫他面对落在身上的那一缕阳光。被湿润液体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唐岑只模糊地看到一片劈开了昏暗的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侧。他知道那是阳光,但腿挂在陆晟的腰间,肩膀也被压着,唐岑的手在床上使劲撑了两下都没能挣脱陆晟的桎梏。唐岑徒劳地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腰侧爬上自己的腹部,落下阳光的那一块皮肤也传来了烧灼的疼痛。“陆晟!”眼泪克制不住地流出,然而身上的陆晟却没有半点要松开他的意思。在高潮的余韵中,唐岑伸手抓住了落在床单上的那一片亮光。第34章对于唐岑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重新站到阳光下的,这一点何休并不好奇。虽然这样的症状非常罕见,但看过资料之后何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东西。何休早就看出唐岑和陆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而是更为畸形:“他没有和你提过分手吗?”唐岑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像陆晟所说的“要分手也是该他提”,从头到尾提过分手的只有唐岑,陆晟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也没有答应过。“他不是我的医生,我却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没有义务承担这些。”唐岑时不时会想,自己给了陆晟这样的压力,陆晟心里到底会不会埋怨自己。大概也是埋怨过,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唐岑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长辈的存在,就连现在也是。唯一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前坐着的人从陆晟变成了何休。“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舅舅也是,或许他们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和他搅和在一起的我。”只有医生才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他。唐岑的手搭在被子上,露出来轮廓分明的手腕,苍白的皮肤被一条刺眼的疤痕分成了两半。何休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飘到他的脖颈间,微长的细软发丝在颈窝间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那一小块阴影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陆晟陪唐岑走出了第一段黑暗的时期,此后的很多年,唐岑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出轨了。”唐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曾经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事实,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怀陆晟的背叛,而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也早已没了感觉。何休很意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悲痛,他以为唐岑应该是深爱着陆晟的,虽然他心里一直认定他是为了治病才接受陆晟的。将手上那一沓病情记录放到了床头柜上,何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反问道:“为什么?”唐岑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他以为陆晟是因为厌倦了不停照顾他的生活才会出轨,但后来他才知道:“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在唐岑回国的第三个年头,他才从狭窄的黑暗之中走出,但并不是完完全全地痊愈。唐岑走在毫无遮挡的人行道上时,偶尔也会冒出几丝恐惧感,不过也只有偶尔的那么几次,他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唐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颓废地蜗居在某个角落里,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慢慢开始捡起曾经丢下的知识。直到唐岑适应了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状态后,苏瑜清才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工作,那个时候陆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公司辞了职开始创业。苏瑜清长叹一口气,环抱在胸前的手紧紧地攥着胳膊,力道大得将他的衣袖抓出了褶皱:“唐松源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苏瑜清看着陆晟下巴上的胡茬,掏出了手机,将几个号码和地址发给了陆晟:“等医生通知出院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地址上的位置,之后会有医生来给他治疗,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告诉我。”陆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久久不语。他知道唐岑的情况并不适合再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他没有能力为唐岑做这些,苏瑜清虽然态度有些恶劣,但比起唐松源至少对唐岑的病情算得上上心。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第33章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阿岑!”陆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其他,迅速冲到角落里将唐岑抱了出来。将人放到了床上,陆晟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后来呢?”何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他知道了关于唐岑手腕上伤疤的全部,也推测出了他病情产生的根源,却始终不知道他和陆晟出轨的原因。唐岑的症状很特殊,这和他童年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何休接诊过许多患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唐岑这样的症状。“不太记得了,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走出那个房间。”唐岑确实不太记得第一次病情加重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大脑潜意识里也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在阴影与阳光间徘徊的回忆遗忘了。但何休从唐钤的手中拿到了当时的一系列资料,那些资料几乎都是医生治疗时做的记录,关于陆晟的部分也并不少。所以即使唐岑不记得了,何休也能从中得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单从那时候治疗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陆晟陪着唐岑走出了黑暗。从唐岑第一次走出卧室时起,他不再整日都处在发呆的状态中,陆晟和医生偶尔能在书房里找到窝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唐岑。陆晟不知道他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周末陆晟窝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唐岑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就是拉开一侧的窗帘,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看着洒满阳光的一侧。英国很少会有这样的晴天,所以每一次放晴的时候,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公寓,唐岑都会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午睡。但现在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太阳,唐岑却对它避之不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没有人希望自己一直是个精神病,也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唐岑惧怕交际,也惧怕太阳,但陆晟看得出唐岑心里仍然渴望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像过去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阳光下和人交谈,甚至是和他一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温和稳重的唐岑,但或许不会让他等太久。唐岑的手腕恢复得很好,除了阴雨天会有些酸软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那条丑陋的伤疤却没有消下去。陆晟在床上就算是快失控的时候都不敢去碰,他怕弄疼唐岑。陆晟发现因为生病而变得畏缩的唐岑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露出所有的情感,不论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快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导致(性)欲下降,但陆晟偶尔索取无度的时候唐岑也会缠着他放肆地纵欲,反常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阴沉。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陆晟才能从唐岑泛着水光的眼里看到几丝亮光。也是沉溺于(情)欲间的唐岑格外特殊的缘故,陆晟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唐岑和阳光的第一次接触,是陆晟强迫的。陆晟偷偷将窗帘拉开了一丝缝隙,在清晨拉着唐岑放纵时,将他压在身下强迫他面对落在身上的那一缕阳光。被湿润液体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唐岑只模糊地看到一片劈开了昏暗的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侧。他知道那是阳光,但腿挂在陆晟的腰间,肩膀也被压着,唐岑的手在床上使劲撑了两下都没能挣脱陆晟的桎梏。唐岑徒劳地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腰侧爬上自己的腹部,落下阳光的那一块皮肤也传来了烧灼的疼痛。“陆晟!”眼泪克制不住地流出,然而身上的陆晟却没有半点要松开他的意思。在高潮的余韵中,唐岑伸手抓住了落在床单上的那一片亮光。第34章对于唐岑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重新站到阳光下的,这一点何休并不好奇。虽然这样的症状非常罕见,但看过资料之后何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东西。何休早就看出唐岑和陆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而是更为畸形:“他没有和你提过分手吗?”唐岑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像陆晟所说的“要分手也是该他提”,从头到尾提过分手的只有唐岑,陆晟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也没有答应过。“他不是我的医生,我却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没有义务承担这些。”唐岑时不时会想,自己给了陆晟这样的压力,陆晟心里到底会不会埋怨自己。大概也是埋怨过,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唐岑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长辈的存在,就连现在也是。唯一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前坐着的人从陆晟变成了何休。“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舅舅也是,或许他们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和他搅和在一起的我。”只有医生才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他。唐岑的手搭在被子上,露出来轮廓分明的手腕,苍白的皮肤被一条刺眼的疤痕分成了两半。何休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飘到他的脖颈间,微长的细软发丝在颈窝间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那一小块阴影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陆晟陪唐岑走出了第一段黑暗的时期,此后的很多年,唐岑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出轨了。”唐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曾经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事实,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怀陆晟的背叛,而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也早已没了感觉。何休很意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悲痛,他以为唐岑应该是深爱着陆晟的,虽然他心里一直认定他是为了治病才接受陆晟的。将手上那一沓病情记录放到了床头柜上,何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反问道:“为什么?”唐岑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他以为陆晟是因为厌倦了不停照顾他的生活才会出轨,但后来他才知道:“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在唐岑回国的第三个年头,他才从狭窄的黑暗之中走出,但并不是完完全全地痊愈。唐岑走在毫无遮挡的人行道上时,偶尔也会冒出几丝恐惧感,不过也只有偶尔的那么几次,他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唐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颓废地蜗居在某个角落里,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慢慢开始捡起曾经丢下的知识。直到唐岑适应了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状态后,苏瑜清才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工作,那个时候陆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公司辞了职开始创业。苏瑜清长叹一口气,环抱在胸前的手紧紧地攥着胳膊,力道大得将他的衣袖抓出了褶皱:“唐松源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苏瑜清看着陆晟下巴上的胡茬,掏出了手机,将几个号码和地址发给了陆晟:“等医生通知出院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地址上的位置,之后会有医生来给他治疗,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告诉我。”陆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久久不语。他知道唐岑的情况并不适合再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他没有能力为唐岑做这些,苏瑜清虽然态度有些恶劣,但比起唐松源至少对唐岑的病情算得上上心。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第33章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阿岑!”陆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其他,迅速冲到角落里将唐岑抱了出来。将人放到了床上,陆晟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后来呢?”何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他知道了关于唐岑手腕上伤疤的全部,也推测出了他病情产生的根源,却始终不知道他和陆晟出轨的原因。唐岑的症状很特殊,这和他童年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何休接诊过许多患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唐岑这样的症状。“不太记得了,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走出那个房间。”唐岑确实不太记得第一次病情加重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大脑潜意识里也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在阴影与阳光间徘徊的回忆遗忘了。但何休从唐钤的手中拿到了当时的一系列资料,那些资料几乎都是医生治疗时做的记录,关于陆晟的部分也并不少。所以即使唐岑不记得了,何休也能从中得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单从那时候治疗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陆晟陪着唐岑走出了黑暗。从唐岑第一次走出卧室时起,他不再整日都处在发呆的状态中,陆晟和医生偶尔能在书房里找到窝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唐岑。陆晟不知道他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周末陆晟窝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唐岑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就是拉开一侧的窗帘,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看着洒满阳光的一侧。英国很少会有这样的晴天,所以每一次放晴的时候,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公寓,唐岑都会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午睡。但现在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太阳,唐岑却对它避之不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没有人希望自己一直是个精神病,也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唐岑惧怕交际,也惧怕太阳,但陆晟看得出唐岑心里仍然渴望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像过去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阳光下和人交谈,甚至是和他一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温和稳重的唐岑,但或许不会让他等太久。唐岑的手腕恢复得很好,除了阴雨天会有些酸软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那条丑陋的伤疤却没有消下去。陆晟在床上就算是快失控的时候都不敢去碰,他怕弄疼唐岑。陆晟发现因为生病而变得畏缩的唐岑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露出所有的情感,不论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快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导致(性)欲下降,但陆晟偶尔索取无度的时候唐岑也会缠着他放肆地纵欲,反常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阴沉。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陆晟才能从唐岑泛着水光的眼里看到几丝亮光。也是沉溺于(情)欲间的唐岑格外特殊的缘故,陆晟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唐岑和阳光的第一次接触,是陆晟强迫的。陆晟偷偷将窗帘拉开了一丝缝隙,在清晨拉着唐岑放纵时,将他压在身下强迫他面对落在身上的那一缕阳光。被湿润液体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唐岑只模糊地看到一片劈开了昏暗的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侧。他知道那是阳光,但腿挂在陆晟的腰间,肩膀也被压着,唐岑的手在床上使劲撑了两下都没能挣脱陆晟的桎梏。唐岑徒劳地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腰侧爬上自己的腹部,落下阳光的那一块皮肤也传来了烧灼的疼痛。“陆晟!”眼泪克制不住地流出,然而身上的陆晟却没有半点要松开他的意思。在高潮的余韵中,唐岑伸手抓住了落在床单上的那一片亮光。第34章对于唐岑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重新站到阳光下的,这一点何休并不好奇。虽然这样的症状非常罕见,但看过资料之后何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东西。何休早就看出唐岑和陆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而是更为畸形:“他没有和你提过分手吗?”唐岑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像陆晟所说的“要分手也是该他提”,从头到尾提过分手的只有唐岑,陆晟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也没有答应过。“他不是我的医生,我却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没有义务承担这些。”唐岑时不时会想,自己给了陆晟这样的压力,陆晟心里到底会不会埋怨自己。大概也是埋怨过,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唐岑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长辈的存在,就连现在也是。唯一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前坐着的人从陆晟变成了何休。“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舅舅也是,或许他们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和他搅和在一起的我。”只有医生才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他。唐岑的手搭在被子上,露出来轮廓分明的手腕,苍白的皮肤被一条刺眼的疤痕分成了两半。何休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飘到他的脖颈间,微长的细软发丝在颈窝间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那一小块阴影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陆晟陪唐岑走出了第一段黑暗的时期,此后的很多年,唐岑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出轨了。”唐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曾经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事实,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怀陆晟的背叛,而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也早已没了感觉。何休很意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悲痛,他以为唐岑应该是深爱着陆晟的,虽然他心里一直认定他是为了治病才接受陆晟的。将手上那一沓病情记录放到了床头柜上,何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反问道:“为什么?”唐岑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他以为陆晟是因为厌倦了不停照顾他的生活才会出轨,但后来他才知道:“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在唐岑回国的第三个年头,他才从狭窄的黑暗之中走出,但并不是完完全全地痊愈。唐岑走在毫无遮挡的人行道上时,偶尔也会冒出几丝恐惧感,不过也只有偶尔的那么几次,他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唐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颓废地蜗居在某个角落里,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慢慢开始捡起曾经丢下的知识。直到唐岑适应了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状态后,苏瑜清才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工作,那个时候陆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公司辞了职开始创业。苏瑜清长叹一口气,环抱在胸前的手紧紧地攥着胳膊,力道大得将他的衣袖抓出了褶皱:“唐松源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苏瑜清看着陆晟下巴上的胡茬,掏出了手机,将几个号码和地址发给了陆晟:“等医生通知出院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地址上的位置,之后会有医生来给他治疗,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告诉我。”陆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久久不语。他知道唐岑的情况并不适合再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他没有能力为唐岑做这些,苏瑜清虽然态度有些恶劣,但比起唐松源至少对唐岑的病情算得上上心。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第33章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阿岑!”陆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其他,迅速冲到角落里将唐岑抱了出来。将人放到了床上,陆晟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后来呢?”何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他知道了关于唐岑手腕上伤疤的全部,也推测出了他病情产生的根源,却始终不知道他和陆晟出轨的原因。唐岑的症状很特殊,这和他童年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何休接诊过许多患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唐岑这样的症状。“不太记得了,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走出那个房间。”唐岑确实不太记得第一次病情加重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大脑潜意识里也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在阴影与阳光间徘徊的回忆遗忘了。但何休从唐钤的手中拿到了当时的一系列资料,那些资料几乎都是医生治疗时做的记录,关于陆晟的部分也并不少。所以即使唐岑不记得了,何休也能从中得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单从那时候治疗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陆晟陪着唐岑走出了黑暗。从唐岑第一次走出卧室时起,他不再整日都处在发呆的状态中,陆晟和医生偶尔能在书房里找到窝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唐岑。陆晟不知道他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周末陆晟窝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唐岑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就是拉开一侧的窗帘,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看着洒满阳光的一侧。英国很少会有这样的晴天,所以每一次放晴的时候,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公寓,唐岑都会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午睡。但现在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太阳,唐岑却对它避之不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没有人希望自己一直是个精神病,也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唐岑惧怕交际,也惧怕太阳,但陆晟看得出唐岑心里仍然渴望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像过去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阳光下和人交谈,甚至是和他一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温和稳重的唐岑,但或许不会让他等太久。唐岑的手腕恢复得很好,除了阴雨天会有些酸软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那条丑陋的伤疤却没有消下去。陆晟在床上就算是快失控的时候都不敢去碰,他怕弄疼唐岑。陆晟发现因为生病而变得畏缩的唐岑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露出所有的情感,不论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快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导致(性)欲下降,但陆晟偶尔索取无度的时候唐岑也会缠着他放肆地纵欲,反常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阴沉。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陆晟才能从唐岑泛着水光的眼里看到几丝亮光。也是沉溺于(情)欲间的唐岑格外特殊的缘故,陆晟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唐岑和阳光的第一次接触,是陆晟强迫的。陆晟偷偷将窗帘拉开了一丝缝隙,在清晨拉着唐岑放纵时,将他压在身下强迫他面对落在身上的那一缕阳光。被湿润液体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唐岑只模糊地看到一片劈开了昏暗的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侧。他知道那是阳光,但腿挂在陆晟的腰间,肩膀也被压着,唐岑的手在床上使劲撑了两下都没能挣脱陆晟的桎梏。唐岑徒劳地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腰侧爬上自己的腹部,落下阳光的那一块皮肤也传来了烧灼的疼痛。“陆晟!”眼泪克制不住地流出,然而身上的陆晟却没有半点要松开他的意思。在高潮的余韵中,唐岑伸手抓住了落在床单上的那一片亮光。第34章对于唐岑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重新站到阳光下的,这一点何休并不好奇。虽然这样的症状非常罕见,但看过资料之后何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东西。何休早就看出唐岑和陆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而是更为畸形:“他没有和你提过分手吗?”唐岑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像陆晟所说的“要分手也是该他提”,从头到尾提过分手的只有唐岑,陆晟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也没有答应过。“他不是我的医生,我却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没有义务承担这些。”唐岑时不时会想,自己给了陆晟这样的压力,陆晟心里到底会不会埋怨自己。大概也是埋怨过,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唐岑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长辈的存在,就连现在也是。唯一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前坐着的人从陆晟变成了何休。“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舅舅也是,或许他们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和他搅和在一起的我。”只有医生才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他。唐岑的手搭在被子上,露出来轮廓分明的手腕,苍白的皮肤被一条刺眼的疤痕分成了两半。何休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飘到他的脖颈间,微长的细软发丝在颈窝间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那一小块阴影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陆晟陪唐岑走出了第一段黑暗的时期,此后的很多年,唐岑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出轨了。”唐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曾经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事实,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怀陆晟的背叛,而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也早已没了感觉。何休很意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悲痛,他以为唐岑应该是深爱着陆晟的,虽然他心里一直认定他是为了治病才接受陆晟的。将手上那一沓病情记录放到了床头柜上,何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反问道:“为什么?”唐岑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他以为陆晟是因为厌倦了不停照顾他的生活才会出轨,但后来他才知道:“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在唐岑回国的第三个年头,他才从狭窄的黑暗之中走出,但并不是完完全全地痊愈。唐岑走在毫无遮挡的人行道上时,偶尔也会冒出几丝恐惧感,不过也只有偶尔的那么几次,他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唐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颓废地蜗居在某个角落里,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慢慢开始捡起曾经丢下的知识。直到唐岑适应了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状态后,苏瑜清才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工作,那个时候陆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公司辞了职开始创业。苏瑜清长叹一口气,环抱在胸前的手紧紧地攥着胳膊,力道大得将他的衣袖抓出了褶皱:“唐松源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苏瑜清看着陆晟下巴上的胡茬,掏出了手机,将几个号码和地址发给了陆晟:“等医生通知出院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地址上的位置,之后会有医生来给他治疗,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告诉我。”陆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久久不语。他知道唐岑的情况并不适合再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他没有能力为唐岑做这些,苏瑜清虽然态度有些恶劣,但比起唐松源至少对唐岑的病情算得上上心。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第33章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阿岑!”陆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其他,迅速冲到角落里将唐岑抱了出来。将人放到了床上,陆晟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后来呢?”何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他知道了关于唐岑手腕上伤疤的全部,也推测出了他病情产生的根源,却始终不知道他和陆晟出轨的原因。唐岑的症状很特殊,这和他童年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何休接诊过许多患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唐岑这样的症状。“不太记得了,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走出那个房间。”唐岑确实不太记得第一次病情加重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大脑潜意识里也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在阴影与阳光间徘徊的回忆遗忘了。但何休从唐钤的手中拿到了当时的一系列资料,那些资料几乎都是医生治疗时做的记录,关于陆晟的部分也并不少。所以即使唐岑不记得了,何休也能从中得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单从那时候治疗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陆晟陪着唐岑走出了黑暗。从唐岑第一次走出卧室时起,他不再整日都处在发呆的状态中,陆晟和医生偶尔能在书房里找到窝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唐岑。陆晟不知道他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周末陆晟窝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唐岑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就是拉开一侧的窗帘,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看着洒满阳光的一侧。英国很少会有这样的晴天,所以每一次放晴的时候,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公寓,唐岑都会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午睡。但现在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太阳,唐岑却对它避之不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没有人希望自己一直是个精神病,也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唐岑惧怕交际,也惧怕太阳,但陆晟看得出唐岑心里仍然渴望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像过去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阳光下和人交谈,甚至是和他一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温和稳重的唐岑,但或许不会让他等太久。唐岑的手腕恢复得很好,除了阴雨天会有些酸软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那条丑陋的伤疤却没有消下去。陆晟在床上就算是快失控的时候都不敢去碰,他怕弄疼唐岑。陆晟发现因为生病而变得畏缩的唐岑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露出所有的情感,不论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快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导致(性)欲下降,但陆晟偶尔索取无度的时候唐岑也会缠着他放肆地纵欲,反常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阴沉。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陆晟才能从唐岑泛着水光的眼里看到几丝亮光。也是沉溺于(情)欲间的唐岑格外特殊的缘故,陆晟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唐岑和阳光的第一次接触,是陆晟强迫的。陆晟偷偷将窗帘拉开了一丝缝隙,在清晨拉着唐岑放纵时,将他压在身下强迫他面对落在身上的那一缕阳光。被湿润液体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唐岑只模糊地看到一片劈开了昏暗的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侧。他知道那是阳光,但腿挂在陆晟的腰间,肩膀也被压着,唐岑的手在床上使劲撑了两下都没能挣脱陆晟的桎梏。唐岑徒劳地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腰侧爬上自己的腹部,落下阳光的那一块皮肤也传来了烧灼的疼痛。“陆晟!”眼泪克制不住地流出,然而身上的陆晟却没有半点要松开他的意思。在高潮的余韵中,唐岑伸手抓住了落在床单上的那一片亮光。第34章对于唐岑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重新站到阳光下的,这一点何休并不好奇。虽然这样的症状非常罕见,但看过资料之后何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东西。何休早就看出唐岑和陆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而是更为畸形:“他没有和你提过分手吗?”唐岑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像陆晟所说的“要分手也是该他提”,从头到尾提过分手的只有唐岑,陆晟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也没有答应过。“他不是我的医生,我却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没有义务承担这些。”唐岑时不时会想,自己给了陆晟这样的压力,陆晟心里到底会不会埋怨自己。大概也是埋怨过,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唐岑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长辈的存在,就连现在也是。唯一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前坐着的人从陆晟变成了何休。“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舅舅也是,或许他们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和他搅和在一起的我。”只有医生才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他。唐岑的手搭在被子上,露出来轮廓分明的手腕,苍白的皮肤被一条刺眼的疤痕分成了两半。何休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飘到他的脖颈间,微长的细软发丝在颈窝间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那一小块阴影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陆晟陪唐岑走出了第一段黑暗的时期,此后的很多年,唐岑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出轨了。”唐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曾经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事实,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怀陆晟的背叛,而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也早已没了感觉。何休很意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悲痛,他以为唐岑应该是深爱着陆晟的,虽然他心里一直认定他是为了治病才接受陆晟的。将手上那一沓病情记录放到了床头柜上,何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反问道:“为什么?”唐岑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他以为陆晟是因为厌倦了不停照顾他的生活才会出轨,但后来他才知道:“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在唐岑回国的第三个年头,他才从狭窄的黑暗之中走出,但并不是完完全全地痊愈。唐岑走在毫无遮挡的人行道上时,偶尔也会冒出几丝恐惧感,不过也只有偶尔的那么几次,他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唐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颓废地蜗居在某个角落里,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慢慢开始捡起曾经丢下的知识。直到唐岑适应了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状态后,苏瑜清才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工作,那个时候陆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公司辞了职开始创业。苏瑜清长叹一口气,环抱在胸前的手紧紧地攥着胳膊,力道大得将他的衣袖抓出了褶皱:“唐松源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苏瑜清看着陆晟下巴上的胡茬,掏出了手机,将几个号码和地址发给了陆晟:“等医生通知出院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地址上的位置,之后会有医生来给他治疗,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告诉我。”陆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久久不语。他知道唐岑的情况并不适合再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他没有能力为唐岑做这些,苏瑜清虽然态度有些恶劣,但比起唐松源至少对唐岑的病情算得上上心。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第33章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阿岑!”陆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其他,迅速冲到角落里将唐岑抱了出来。将人放到了床上,陆晟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后来呢?”何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他知道了关于唐岑手腕上伤疤的全部,也推测出了他病情产生的根源,却始终不知道他和陆晟出轨的原因。唐岑的症状很特殊,这和他童年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何休接诊过许多患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唐岑这样的症状。“不太记得了,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走出那个房间。”唐岑确实不太记得第一次病情加重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大脑潜意识里也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在阴影与阳光间徘徊的回忆遗忘了。但何休从唐钤的手中拿到了当时的一系列资料,那些资料几乎都是医生治疗时做的记录,关于陆晟的部分也并不少。所以即使唐岑不记得了,何休也能从中得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单从那时候治疗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陆晟陪着唐岑走出了黑暗。从唐岑第一次走出卧室时起,他不再整日都处在发呆的状态中,陆晟和医生偶尔能在书房里找到窝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唐岑。陆晟不知道他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周末陆晟窝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唐岑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就是拉开一侧的窗帘,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看着洒满阳光的一侧。英国很少会有这样的晴天,所以每一次放晴的时候,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公寓,唐岑都会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午睡。但现在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太阳,唐岑却对它避之不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没有人希望自己一直是个精神病,也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唐岑惧怕交际,也惧怕太阳,但陆晟看得出唐岑心里仍然渴望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像过去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阳光下和人交谈,甚至是和他一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温和稳重的唐岑,但或许不会让他等太久。唐岑的手腕恢复得很好,除了阴雨天会有些酸软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那条丑陋的伤疤却没有消下去。陆晟在床上就算是快失控的时候都不敢去碰,他怕弄疼唐岑。陆晟发现因为生病而变得畏缩的唐岑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露出所有的情感,不论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快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导致(性)欲下降,但陆晟偶尔索取无度的时候唐岑也会缠着他放肆地纵欲,反常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阴沉。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陆晟才能从唐岑泛着水光的眼里看到几丝亮光。也是沉溺于(情)欲间的唐岑格外特殊的缘故,陆晟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唐岑和阳光的第一次接触,是陆晟强迫的。陆晟偷偷将窗帘拉开了一丝缝隙,在清晨拉着唐岑放纵时,将他压在身下强迫他面对落在身上的那一缕阳光。被湿润液体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唐岑只模糊地看到一片劈开了昏暗的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侧。他知道那是阳光,但腿挂在陆晟的腰间,肩膀也被压着,唐岑的手在床上使劲撑了两下都没能挣脱陆晟的桎梏。唐岑徒劳地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腰侧爬上自己的腹部,落下阳光的那一块皮肤也传来了烧灼的疼痛。“陆晟!”眼泪克制不住地流出,然而身上的陆晟却没有半点要松开他的意思。在高潮的余韵中,唐岑伸手抓住了落在床单上的那一片亮光。第34章对于唐岑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重新站到阳光下的,这一点何休并不好奇。虽然这样的症状非常罕见,但看过资料之后何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东西。何休早就看出唐岑和陆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而是更为畸形:“他没有和你提过分手吗?”唐岑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像陆晟所说的“要分手也是该他提”,从头到尾提过分手的只有唐岑,陆晟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也没有答应过。“他不是我的医生,我却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没有义务承担这些。”唐岑时不时会想,自己给了陆晟这样的压力,陆晟心里到底会不会埋怨自己。大概也是埋怨过,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唐岑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长辈的存在,就连现在也是。唯一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前坐着的人从陆晟变成了何休。“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舅舅也是,或许他们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和他搅和在一起的我。”只有医生才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他。唐岑的手搭在被子上,露出来轮廓分明的手腕,苍白的皮肤被一条刺眼的疤痕分成了两半。何休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飘到他的脖颈间,微长的细软发丝在颈窝间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那一小块阴影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陆晟陪唐岑走出了第一段黑暗的时期,此后的很多年,唐岑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出轨了。”唐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曾经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事实,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怀陆晟的背叛,而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也早已没了感觉。何休很意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悲痛,他以为唐岑应该是深爱着陆晟的,虽然他心里一直认定他是为了治病才接受陆晟的。将手上那一沓病情记录放到了床头柜上,何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反问道:“为什么?”唐岑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他以为陆晟是因为厌倦了不停照顾他的生活才会出轨,但后来他才知道:“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在唐岑回国的第三个年头,他才从狭窄的黑暗之中走出,但并不是完完全全地痊愈。唐岑走在毫无遮挡的人行道上时,偶尔也会冒出几丝恐惧感,不过也只有偶尔的那么几次,他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唐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颓废地蜗居在某个角落里,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慢慢开始捡起曾经丢下的知识。直到唐岑适应了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状态后,苏瑜清才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工作,那个时候陆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公司辞了职开始创业。苏瑜清长叹一口气,环抱在胸前的手紧紧地攥着胳膊,力道大得将他的衣袖抓出了褶皱:“唐松源之后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看了眼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唐岑,陆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苏瑜清看着陆晟下巴上的胡茬,掏出了手机,将几个号码和地址发给了陆晟:“等医生通知出院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地址上的位置,之后会有医生来给他治疗,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告诉我。”陆晟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久久不语。他知道唐岑的情况并不适合再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他没有能力为唐岑做这些,苏瑜清虽然态度有些恶劣,但比起唐松源至少对唐岑的病情算得上上心。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第33章唐岑的伤口很快就拆线了,拆线后陆晟就带着他搬进了他舅舅提供的小别墅。因为某些情况,他们出发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等到了别墅时,唐岑已经靠在陆晟肩膀上睡着了。陆晟抱起唐岑进了别墅。从外边看别墅并不大,实际内部的空间却宽敞得很。卧室在二楼,陆晟抱着唐岑上楼时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房子的布局。环顾四周,陆晟发现虽然别墅的装修风格很简约,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别墅的主人不是唐岑的舅舅,而应该是位女性。别墅在市郊的一座山脚下,附近还有一片度假区,算不上偏僻,但足够安静。环山傍水的郊区也不像市区内那样乌烟瘴气,山清水秀的环境正适合唐岑养病。苏瑜清提供的别墅钥匙,加上别墅近乎完美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还有从细节上透露出的微妙的感觉,让陆晟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但推开卧室的门后,陆晟就将这个猜测抛之脑后。卧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一致,东西的放置习惯却和唐岑在伦敦租住的公寓中的一模一样。陆晟不知道这是不是唐岑舅舅特意安排的,但至少他看着也莫名地安心。管家在唐岑出院的那天来过,还送来了两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唐岑的行李。搬进别墅后,陆晟花了一早上替唐岑把这些行李收拾好,虽然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差不多也是唐岑的所有了。其间唐岑一直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陆晟忙碌的背影发呆。刚搬进别墅,陆晟和唐岑的舅舅一致决定先让唐岑适应一段时间,等他熟悉周围环境了之后再让他接受医生的治疗。这一适应就又过了十天的时间,虽然唐岑适应得很快,但他从搬进别墅开始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不论陆晟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偶尔用点头或是摇头回答他的问题,对其他人更是从未理睬过。而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了他开始接受治疗的第二周,陆晟进到苏瑜清安排的公司实习,不再整日陪在唐岑身边时,别无选择的唐岑才慢慢开始和医生交流。唐岑开始和其他人交流后,苏瑜清才再一次主动联系上了陆晟。电话打来时,陆晟正开着车,随着拥挤的车流一点点挪上了去往市郊的高架桥,他连来电提示都来不及看就按下了通话键和免提键:“喂?”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开门见山地问道:“工作还习惯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陆晟这才注意到屏幕上提示的名字,他看着前面亮起的一长串红色的尾灯,拿起手机贴在了耳侧:“习惯,让您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和他在一起总是要考虑将来的事情。”那头的苏瑜清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倒是不错,“那孩子太黏着你了,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让他和医生交流,就是辛苦你每天来回跑了。”陆晟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客套的说辞,他当然也不会真的和他抱怨:“不,这份工作还算轻松,来回跑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比起他们在伦敦的那份工作,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地方都轻松得多。“那就好。”苏瑜清又问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陆晟好歹也是正正经经完成了硕士的学业,游刃有余地应对过就借口开车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后车流就开始动了,陆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唐岑的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崩溃也只有一线的距离。他只跟医生和陆晟进行简短的交流,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唐松源给唐岑留下的伤深可见骨,唐岑潜意识里都无法摆脱过去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使是面对陆晟,唐岑也不敢将自己完完全全剥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两个人已经做过了无数次,有过最紧密的联系。因为每当从黑暗走向光明或是触碰到阳光的时候,唐岑总会克制不住地呕吐。在最开始搬进别墅的半年里,陆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把唐岑从卧室最阴暗的角落里抱出来。唐岑虽然不抗拒和医生交流,但在肢体接触方面只对陆晟有极高的容忍度。所以即使是医生,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唐岑身边。药物副作用过后的效果很好,从第二个月开始唐岑的病情就慢慢稳定下来,更多时候医生只是防止唐岑自杀的保险而已。有些问题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存在的。每一周的周末都是医生休息的时间,这两天别墅里通常只有陆晟和唐岑两个人,那一天也不例外。陆晟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逼醒的,他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轻轻松开搂着唐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在冰箱和冰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才发现没剩多少食材了。在英国习惯自己做饭的陆晟回国之后饱受食堂和外卖的折磨,他回到卧室里,轻轻戳了戳唐岑的脸,见他没有反应才换上了衣服。“我出门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回来。”陆晟在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着急着出门的他没注意到没有完全拉上的窗帘,也没有发现在床上装睡的唐岑。听到楼下关门的声音,唐岑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坐了起来。他拿起柜子上的纸条,看了许久他迟钝的大脑才理解上面的文字。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他揉成了一个小球,唐岑抬起手,将纸团丢了出去。没有多少重量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了墙壁上,又反弹到地板上滚了两圈。唐岑站起身,走到墙壁边缓缓地蹲下,盯着地上那一小团纸。他时常会有这样的举动,但谁都不能理解,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照着潜意识里的想法行动。在唐岑的背后,窗帘掀起了一小角,一缕阳光落在了墙根。到中午的时候,一道光线从那一角缝隙里穿过,笔直地映在木地板上,堪堪断在唐岑的脚前。唐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纸团转移到了亮光上,他反反复复地伸出手,指尖在光的边缘试探着,却不敢触碰那块耀眼刺目的地方。反复试探间,唐岑不小心碰到了映着光的木地板,指尖立刻传来了像是被烧灼般的疼痛。倏然将手收回抱在胸前,唐岑向后蜷缩着,顶着墙根的背细微地颤抖着。隔着衣料在墙上摩擦着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红,比手指处虚幻的痛感更为强烈的烧灼感从背上传来,但唐岑始终抱着自己的手,不断往墙根里缩着,试图躲开不断向前逼近的阳光。“阿岑!”陆晟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顾不上其他,迅速冲到角落里将唐岑抱了出来。将人放到了床上,陆晟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后来呢?”何休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他知道了关于唐岑手腕上伤疤的全部,也推测出了他病情产生的根源,却始终不知道他和陆晟出轨的原因。唐岑的症状很特殊,这和他童年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何休接诊过许多患者,还是第一次见到唐岑这样的症状。“不太记得了,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我才走出那个房间。”唐岑确实不太记得第一次病情加重时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去,大脑潜意识里也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在阴影与阳光间徘徊的回忆遗忘了。但何休从唐钤的手中拿到了当时的一系列资料,那些资料几乎都是医生治疗时做的记录,关于陆晟的部分也并不少。所以即使唐岑不记得了,何休也能从中得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单从那时候治疗的结果来看,的确是陆晟陪着唐岑走出了黑暗。从唐岑第一次走出卧室时起,他不再整日都处在发呆的状态中,陆晟和医生偶尔能在书房里找到窝在单人沙发里看书的唐岑。陆晟不知道他到底看进去了多少,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周末陆晟窝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唐岑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就是拉开一侧的窗帘,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看着洒满阳光的一侧。英国很少会有这样的晴天,所以每一次放晴的时候,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公寓,唐岑都会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午睡。但现在几乎每一天都能见到太阳,唐岑却对它避之不及,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没有人希望自己一直是个精神病,也没有人愿意一直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唐岑惧怕交际,也惧怕太阳,但陆晟看得出唐岑心里仍然渴望能回到原来正常的生活轨迹,像过去一样无所畏惧地站在阳光下和人交谈,甚至是和他一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陆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温和稳重的唐岑,但或许不会让他等太久。唐岑的手腕恢复得很好,除了阴雨天会有些酸软之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那条丑陋的伤疤却没有消下去。陆晟在床上就算是快失控的时候都不敢去碰,他怕弄疼唐岑。陆晟发现因为生病而变得畏缩的唐岑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露出所有的情感,不论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快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会导致(性)欲下降,但陆晟偶尔索取无度的时候唐岑也会缠着他放肆地纵欲,反常得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阴沉。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陆晟才能从唐岑泛着水光的眼里看到几丝亮光。也是沉溺于(情)欲间的唐岑格外特殊的缘故,陆晟才会想出那样的办法。唐岑和阳光的第一次接触,是陆晟强迫的。陆晟偷偷将窗帘拉开了一丝缝隙,在清晨拉着唐岑放纵时,将他压在身下强迫他面对落在身上的那一缕阳光。被湿润液体模糊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唐岑只模糊地看到一片劈开了昏暗的亮光落在了自己的腰侧。他知道那是阳光,但腿挂在陆晟的腰间,肩膀也被压着,唐岑的手在床上使劲撑了两下都没能挣脱陆晟的桎梏。唐岑徒劳地看着阳光一点点从腰侧爬上自己的腹部,落下阳光的那一块皮肤也传来了烧灼的疼痛。“陆晟!”眼泪克制不住地流出,然而身上的陆晟却没有半点要松开他的意思。在高潮的余韵中,唐岑伸手抓住了落在床单上的那一片亮光。第34章对于唐岑是如何走出那个房间,重新站到阳光下的,这一点何休并不好奇。虽然这样的症状非常罕见,但看过资料之后何休也明白了个大概,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东西。何休早就看出唐岑和陆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普通情侣那样,而是更为畸形:“他没有和你提过分手吗?”唐岑摇了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就像陆晟所说的“要分手也是该他提”,从头到尾提过分手的只有唐岑,陆晟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提过,也没有答应过。“他不是我的医生,我却自私地把所有的痛苦都施加到他身上,他没有义务承担这些。”唐岑时不时会想,自己给了陆晟这样的压力,陆晟心里到底会不会埋怨自己。大概也是埋怨过,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唐岑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长辈的存在,就连现在也是。唯一有什么不同,也只是面前坐着的人从陆晟变成了何休。“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舅舅也是,或许他们心里其实都看不起和他搅和在一起的我。”只有医生才能毫无偏见地看待他。唐岑的手搭在被子上,露出来轮廓分明的手腕,苍白的皮肤被一条刺眼的疤痕分成了两半。何休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他的手腕上,而是飘到他的脖颈间,微长的细软发丝在颈窝间投下一片阴影。他盯着那一小块阴影问道:“后来发生什么了?”陆晟陪唐岑走出了第一段黑暗的时期,此后的很多年,唐岑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出轨了。”唐岑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曾经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事实,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介怀陆晟的背叛,而那颗曾经鲜活跳动的心也早已没了感觉。何休很意外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悲痛,他以为唐岑应该是深爱着陆晟的,虽然他心里一直认定他是为了治病才接受陆晟的。将手上那一沓病情记录放到了床头柜上,何休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反问道:“为什么?”唐岑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他以为陆晟是因为厌倦了不停照顾他的生活才会出轨,但后来他才知道:“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劣根性吧。”在唐岑回国的第三个年头,他才从狭窄的黑暗之中走出,但并不是完完全全地痊愈。唐岑走在毫无遮挡的人行道上时,偶尔也会冒出几丝恐惧感,不过也只有偶尔的那么几次,他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唐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颓废地蜗居在某个角落里,在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他就慢慢开始捡起曾经丢下的知识。直到唐岑适应了暴露在阳光下的生活状态后,苏瑜清才将他安排进了自己的公司工作,那个时候陆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经验,从公司辞了职开始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