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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浊之下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5(1 / 1)

唐岑那一句“你是我男朋友”让艾森彻底闭了嘴,安安静静听唐岑继续说着。不过唐岑的老毛病就是不说则已,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他并没有意识到艾森已经安静下来,不再耍赖了,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数落道:“再说你自己就惯着它了,怎么还赖到我头上了?”见唐岑又把战火引导了自己身上,艾森立刻反驳道:“我哪有?”天地良心,明明是唐岑惯着猫,为什么又这黑锅甩到他身上!“没有吗?”唐岑被他气笑了,毫不留情地撕下了艾森紧紧攥着的最后一层遮羞布,“那是谁早上被猫踹了一脚还不还手的?”艾森没想到唐岑连这个都知道,一时接不上话,脑袋呆滞了两秒才想起来反驳,却想不出任何能回击的内容。他要早知道唐岑已经发现这件事,他早就告状去了,还用得着打落的牙和着血吞进肚子里?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唐岑气消了大半,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也冷静下来。见身边人又没了声,唐岑抬头扫了一眼艾森,瞥见他那失落又委屈的表情,突然又有点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唐岑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在走到离家门口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轻轻拉了一下艾森的手,“欧培拉以前应该没和人一起生活过,你越惯着它,它越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人相处。”“不是吗?”唐岑那句话里暗有所指,被他拉回思绪的艾森也听出了那层意思。他一直要唐岑把自己想法告诉他,唐岑做到了,可他却没有。“我错了,我不该跟它吃醋的。”听到艾森道歉,唐岑突然意识到为了一只猫,他们居然吵了一路。但欧培拉的问题解决了,唐岑也没有因为自己占理就得寸进尺,“是我没把握好分寸,下次我会记得的。”艾森听着这话,仔细品味了两下,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才大声反问道:“还有下次?”“你那么爱吃醋,谁知道会不会有下次呢?”唐岑扫了他一眼,自顾自翻着口袋找钥匙,然而微微勾起的唇角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艾森满心以为唐岑会再说几句好话,谁知道他竟会这么回答,顿时不乐意了,“哪有你这样的!”走廊回荡着艾森的嚷嚷声,唐岑庆幸这一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住,不然绝对会被投诉噪音扰民。钥匙插进锁眼里,转动了两下,唐岑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他弯腰摸了摸蹲在门口等他们的欧培拉,换下鞋子,冲着还气呼呼站在门外的艾森问道:“进不进来?要锁门了。”“进进进!别关!”见唐岑作势要关门,艾森赶忙从门缝挤了进去,把鞋一蹬,也不看喵喵叫着的欧培拉,直接把唐岑扛进了浴室,锁上了门。第73章十月末,忙过一阵之后,艾森又开始光明正大地翘班偷懒。每天在家不是逗猫,就是研究菜谱,日子过得好不清闲。偶尔收到新邮件,艾森才会想起来翻翻文件,跟进一下项目的进度。白天家里突然多了个人,对唐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回到了交往初期的相处模式罢了。除了偶尔出门散步的地点从各个博物馆变成了情侣的约会圣地以外,唐岑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甚至更加悠闲了些。经过那一次争吵,唐岑不再那么纵容欧赔拉,敏感的小猫嗅到了一丝危机,立刻转移目标。在唐岑这里得不到的东西,它会去找艾森撒娇讨要。唐岑早上起床的时间本就不是固定的,有时候因为要给欧培拉添粮加水不得不起床,但艾森和欧培拉的关系越来越融洽,唐岑直接把这项工作丢给他,自己安心地睡到中午。不用再早起上班,艾森取消了所有的闹钟。但生物钟并不是那么快就能调整过来的,他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唐岑和欧培拉往往都还没睡醒,一个是药效未过,一个是刚睡回笼觉。艾森第一天还起床做了早饭,结果自己在客厅游荡了一早上都没见屋里那两个家伙起床。后来再醒来的时候,他想着自己一个人起来也无事可做,也干脆抱着唐岑一直睡到中午,等到他或是欧培拉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会把唐岑摇醒,起床洗漱吃午饭。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这样的生活或许能一直持续到艾森的大哥——雷蒙·斯特林的到来。那场变故来得突然,毫无准备的两个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差一点让唐岑和艾森之间的关系回到了原点。唐岑还沉浸在虚幻的梦境中,继续欺骗自己,幻想未来的生活。而一个早已被他忘却的人,就像他的父亲一样,用一通跨洋电话击碎了唐岑的美梦,再一次搅乱了他的人生。周一的傍晚,唐岑在厨房洗着碗筷,艾森到阳台收早晨晒的床单,没有人陪玩的欧培拉仰躺在懒人沙发里,柔软的身体被沙发的弧度拉成一道曲线,垂在半空中的尾巴尖上下抖动着。艾森把床单从晾衣杆上扯了下来,过长的布料差一点拖到地上,艾森捞起垂到脚边的一角,胡乱地卷成一团抱在怀里。他走回卧室,把揉得皱巴巴的床单抖开铺平,拂去上头的褶皱之后才捏着床单的边角叠了起来。叠完床单,艾森又去阳台把剩下的衣服收下来。他手上抱着衣服,阳台的推拉门也就这么大敞开着。落日的余晖洒在阳台上,给浅色的瓷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几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窗户的边缘,那肥厚敦实的背影一下就吸引了欧培拉的注意力。欧培拉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蹲在门缝边,抬头仰望着那几只鸽子。那几只鸽子也是唐岑家的常客了,自从上一次唐岑在阳台撒了把米,这几只鸽子时不时就会跑来蹭蹭吃的。今天唐岑没有往阳台上撒米,鸽子们依旧从窗户边飞了下来,在地上踱着步子来回走动。欧培拉盯着鸽子,爪子在半空中勾了一下,以往阻挡它捕猎脚步的推拉门大敞开着,肉垫抓了个空,没有蹭到冰凉的玻璃。欧培拉匍匐在地上,圆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离它最近的那只鸽子,尾尖轻轻抖动。不知危险已悄然靠近的鸽子还呆站在原地,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唐岑关上水龙头,把洗好的碗摆在沥水篮里,瓷器敲在金属上,发出的清脆声响盖过了欧培拉蹬腿时爪子划过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欧培拉!快松开!”艾森的呼喊伴随着翅膀剧烈拍打的声音从唐岑身后传来,吓得他把手里的擦手布一丢,急急忙忙跑出厨房。但刚走到餐桌边,唐岑就看到艾森蹲在阳台上,试图把鸽子从欧培拉的嘴里抢救出来。艾森刚从卧室里出来,就看见趴伏在地上的欧培拉猛地扑向了离它最近的鸽子。其余的鸽子看见同伴被扑倒在地,纷纷四散而去。半大的小猫嘴里紧紧地叼着鸽子的脖子,不论艾森怎么掰都不肯松口,喉咙里还不时发出几声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吼。一人一猫在阳台上僵持着,谁都不肯先松开。唐岑瞧着这一幕,“噗嗤”地笑出了声。艾森听见唐岑的笑声,无奈地朝他求助道:“别笑了,快来帮帮我。”被欧培拉叼在嘴里的鸽子无助地拍打了两下翅膀,唐岑见它实在可怜,心软想要救它。唐岑刚走到客厅,放在桌上的手机却不适时地响了起来。艾森那边还等着他过去帮忙,唐岑也没来得及看来电人是谁,手指就抢先按下了接听键。电话接通之后,唐岑正要开口,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不太确定的:“哥哥?”那声音很陌生,和唐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对不上,但很明显是属于一个成年男子的,可那个多年未曾听到的称呼却让唐岑举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那一声“哥哥”让唐岑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但很快又被打消了。唐钤根本不认识苏瑜清,也不可能知道他现在的号码,不可能是他......唐岑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他抱着一丝侥幸又忍不住问道:“你是谁?”“我是唐钤。”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开心他这么问,声音里听上去还带着几分愉悦。可唐岑听到那熟悉的名字时,像是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只觉得浑身冰凉。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唐岑想起了上一次接到这样的电话,还是父亲发现他和陆晟同居的那次,那是他所有噩梦的开端。“砰——”手机脱手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怎么了!”听到那一声巨响,在阳台拔河的艾森和欧培拉同时停住了。下一秒,艾森率先松手冲进屋里,欧培拉也紧跟着松开了嘴,小跑着跟在艾森的后面。脱离虎口的鸽子在地上扑棱了两下翅膀,却没有人在乎它的死活。唐岑低着头站在原地,双手捂着脸,遮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艾森看到他那副模样,心也跟着凉了半截。“唐岑?唐岑?”艾森轻声喊了两声他的名字,欧培拉也跟着叫了两声,然而捂着脸的唐岑痛苦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呻吟。从唐岑这里得不到任何的信息,艾森的视线落到了还躺在地上的手机上。他在阳台就听到唐岑接电话的声音,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和那通电话有关。艾森弯下腰,正想捡起手机,一直捂着脸不说话的唐岑突然吼了一声:“别动!”欧培拉吓得后退了一步,艾森伸出的手也悬在半空。他慢慢收回手,直起身,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看向了唐岑。唐岑用力地揉了两下眼睛,放下了一直捂着脸的手,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混杂着惊恐和痛苦,甚至还有几分悔恨。艾森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里泛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那比唐岑吼他滚出去更难受。“我自己捡......”唐岑缓缓屈起膝盖蹲下,试图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然而颤抖无力的手指抓不住手机光滑的外壳。不断地拿起,不断地滑落,手机反复地掉在地上,发出了几声闷响。手机躺在地上,屏幕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除了那张倒映在屏幕上的神情慌张的面孔以外,看不见任何东西。唐岑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捡起手机,却越推越远,最后直接滚到了艾森脚下。艾森看不下去了,不过一个转身,唐岑又变回原来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俯**准备替唐岑捡起手机,唐岑却突然跪在了地上,把手机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唐岑那慌张的样子,让艾森想起了一个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是陆......”“不是他!”唐岑跪在地上嘶吼着,那嘶哑的声音里混杂着太多东西,但恐惧占据了大半。艾森扶着唐岑的肩膀,把他抬到了沙发上。唐岑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抓着他的手,冰冷的手指颤抖着,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不是他,不是他......”欧培拉第一次见到主人这幅模样,吓得躲到了沙发底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艾森把唐岑楼进了怀里,摸着他的僵直的后背小心安抚着,“我在这,别怕。”“是我弟弟。”唐岑抓着手机,将脸埋在艾森的肩膀里,急促地喘息着。唐岑很少提及他的弟弟,艾森根本想不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艾森本想继续问下去,但唐岑的状态让他不敢开口,他只能把手机从唐岑的手里掰出来,翻看他的通话记录。通话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几秒,恐怕对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岑就挂断了电话。艾森看着那一串明显来自中国的号码,慢慢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第74章唐岑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手不安地抓着膝盖骨。这一通突如其来的越洋电话,虽然被唐岑掐断了,却像极了当年唐松源把他召回国的那次。那段充满鲜血与疼痛的回忆历历在目,背上曾经被鞭打割裂过的皮肉、伤疤下被重新接上的肌肉筋腱一阵阵抽痛着,像一把钝刀来回切割着脆弱的神经一样,仿佛提醒着他。左手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唐岑一把压住左手手腕,紧紧地掐着手腕上的神经。左手不再抽搐,那握着手腕的手指却抖得厉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尸体一般。“艾森。”唐岑松开自己的手腕,高举起了双手,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手指在空中虚虚地抓了抓,几番摸索才握住了艾森拿着手机的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你能不能...能不能过去?”“就一晚上,好不好?”唐岑小心翼翼地问着,那双眼睛里满是乞求。艾森反握住他冰冷的手,把手机还给了他。指腹在手指凸起的关节处摩挲了两下,上面细微的疤痕早已褪去,皮肤细腻光滑,却毫无温度,也不知道这一夜过去,唐岑会不会又是满手伤痕。但艾森犹豫了两秒,还是答应了他:“好。”唐岑听到艾森的回答,眼睛稍稍亮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黯淡。握着的手缓缓地松开,滑落到大腿上,手机脱手摔进了沙发的缝隙之中。艾森想摸摸他的额头,手已经抬起,但看着唐岑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他回到卧室,找出对门的钥匙,把它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出了卧室,艾森又到餐厅角落里的储物柜,从药箱里翻出唐岑平时吃的药。从其中一个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用包药纸包好,连同之前准备好的水杯一起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艾森靠在餐桌边,看着那个带锁的柜子许久,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唐岑之前交给他的烟和酒,唐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些了,放在柜子里也沾染上了灰尘。拿起最上面的那一盒烟,艾森摩挲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突然下定了决心。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艾森锁上柜子,重新回到唐岑的身边。他拿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披在唐岑的身上,半蹲在唐岑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道:“药放在桌上,别忘了吃。”唐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敲门也行,我一直都在。”唐岑没有反应,艾森还是耐着性子叮嘱着。唐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冰冷的:“走吧。”艾森松开了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那我过去了。”唐岑曾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也给了唐岑一个解决的方法。但艾森不知道,他出了这个房间,唐岑会不会真的和说好的一样,主动来找他。他没有把握,也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回来。艾森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听到身旁的唐岑说道:“把猫也抱过去。”欧培拉还躲在沙发底下,唐岑不知道艾森走了之后,这个屋子会变成什么样。但不论他会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唐岑都不想伤害欧培拉,只能让艾森带走。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猫趴在沙发底下,委屈地叫了一声:“喵呜——”欧培拉不能理解主人发生了什么,但它从唐岑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压抑的气味。欧培拉那一声叫唤引来了唐岑的注视,艾森赶忙把欧培拉从沙发底下捞了出来,抱到了唐岑视线不及的地方。抚平欧培拉后背上竖起的长毛,艾森手指抵在唇边,朝欧培拉比了个手势,“嘘!”欧培拉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艾森随意地安抚了两下就把它塞进猫窝里,又把它常用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虽然只是暂时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之前艾森几乎把那边搬空了,如今再回去,一次根本拿不完所有的东西,艾森只能把东西暂时堆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里。临走前,艾森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唐岑,但唐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只能带着这只不满九个月大的小猫离开唐岑。不太宽敞的走廊凌乱地堆放着琐碎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艾森抱着欧培拉,在其中艰难地行走着。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唐岑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好一会,才从沙发上慢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他瘫坐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唐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钤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犹自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丝丝征兆。唐钤这个名字,对唐岑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从离开唐家开始,整整六年的时间里,唐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唐岑对唐钤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夜晚。“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和父亲断绝关系吗?”六年前,在那间扼杀了唐岑所有幻想与期待的书房门口,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经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襟问着这个问题。当时唐岑才刚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的辱骂和唐钤的质问。他心灰意冷,却萌生了反抗的念头。唐岑没有回答唐钤的问题,反而厉声呵斥了一声,一点一点掰开了唐钤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独自走进书房,忍受唐松源的辱骂和鞭打。他以为自己很有骨气,但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在那之后,唐岑再也没有见过唐钤,没有主动寻找过唐钤的踪迹,了解他的情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六年过去了,唐钤应该早就考上了大学,或者已经毕业,像他以前那样进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唐岑不知道在父亲放弃自己之后,唐钤有没有被迫走上和他之前一样的路。虽然唐钤不是唐松源亲生的,却同样是唐家的孩子,他废了,还有唐钤可以培养,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他。唐岑十二岁那年,唐松源把父母双亡的唐钤领回了家。唐岑对鲜少来往的二叔一家并不了解,只从管家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叔和妻子出车祸意外去世了。唐岑的爷爷和奶奶过世多年,无家可归的唐钤最后被唐松源接回了家。但哪怕唐钤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唐松源对唐岑和收养的唐钤总是有差别的,唐岑活在重压之下,而唐钤却像普通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亲的差别对待并没有使兄弟两人产生间隙,因为心疼父母早亡的唐钤,唐岑作为兄长总是让着年幼的弟弟,而学习一塌糊涂的唐钤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唐松源的责骂,却一直崇拜着身为优等生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前,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唐岑的身后。也正是因为童年时那份憧憬和崇拜,才让现在狼狈逃亡的唐岑无法面对曾经疼爱的弟弟。若是他的任性毁掉了唐钤原本安逸自在的生活,不论曾经兄弟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唐钤心里多少都会埋怨他,他也会因此而愧疚。他想和唐钤道歉,却不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唐岑想,或许是因为悔恨和愧疚,他才会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毁了唐钤的人生,又害怕唐钤责怪他、看不起他。望着头顶亮着的顶灯,唐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药,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药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药物时刻影响着唐岑的精神状态,唐岑很依赖那一小片药丸带来的安宁,而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虽然唐岑做饭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冒出危险的念头,但欧培拉总是会蹲在他的手边,观察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严重阻碍了血液流动,唐岑抓着沙发半爬半跪地直起身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样站起身时,艾森也不在他身边。那个总是体贴他、照顾他的人,又一次被他赶出去了。那一刻,唐岑开始后悔把艾森赶走,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他就开始想念艾森,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吻他的脸庞。这一次手机就在他的手边,唐岑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通话键,艾森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做不到。就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把艾森当做下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样对艾森?这点空虚和孤独还在唐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他不想再把这些问题一股脑丢给艾森。所以在彻底无法忍受之前,唐岑想试着自己解决一次。第75章唐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到腿恢复了知觉,才踉踉跄跄地走到餐厅,拆开了艾森留下的药。包药纸里只有一片药片,唐岑认出来那是舍曲林,艾森没有给他准备安眠药,或许是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吧。无所谓了,唐岑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冷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器官传来一阵一阵细微的抽痛,但很快又消退了。连那一团纠缠不清的负面情绪,都一同从唐岑的身体里消失了。过于强烈的恐惧和悔恨席卷大脑,在情绪平复之后,唐岑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唐钤和他父亲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从过往的经历揣测唐钤的举动,凭着所谓的父子关系将他和父亲划上等号,不论事实是否如此,这样做都太过草率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唐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伤了艾森的心。唐岑靠在椅背上,视线飘忽不定,在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艾森拿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唐岑明显感觉到厨房少了一些东西。他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片药的剂量放在平时完全足够稳定唐岑的精神状况,但现在完全无法抑制他心里疯狂蔓延的负面情绪。唐岑扯着披在肩上的毯子,回想起刚刚艾森离开时的情景,捂得温热的毯子都霎时没了温度。唐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起身的力度带得往后挪了半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放着药箱的储物柜面前,盘坐在地上,抱着药箱翻找着。但把药箱翻了个遍,唐岑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药。原本放药瓶的位置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取而代之的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而柜子的角落里,盛着打火机的烟灰缸静静地放在那里。指尖轻轻点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唐岑摸着外壳平滑的塑封套,默默地把烟和烟灰缸放到了地上。烟从呼吸道卷入肺叶中,尼古丁麻痹了神经,唐岑冷静下来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着,他多年前养成的依赖性习惯虽是饮鸠止渴,如今却依旧管用。十一年前被处心积虑的人从云端上拉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陷进泥潭之中,唐岑所有的光芒都被污泥抹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也被唐松源的手杖敲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艾森给他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依靠。可那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消失,就像唐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安定平稳,却经不起一丝打击,一个没有任何下文的电话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如果问唐岑后不后悔六年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他的坚持换来了陆晟的背叛,也等到了艾森,可是如果是没有和唐松源断绝关系的他,六年后的今天再遇到同样说爱他的艾森,是否还能拿出当年的勇气和他在一起。然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带着鲜血和伤疤。从生病之后,唐岑对接电话这件事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最开始的时候,光是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他惊慌失措。所以出国之后,唐岑就删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他现在的手机号码只给了房东和苏瑜清,而艾森是之前冷战时偷偷存的,除此以外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这件事他和艾森提过,所以不管是商场还是领养欧培拉的救助中心,单子上填的号码全都是艾森的。后来也是因为手机里只存了三个人号码,平日又只会接到艾森的来电,久而久之唐岑习惯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艾森的声音。虽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剧烈地跳动两下,但唐岑慢慢地也能接受了。艾森不会把他的号码给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从房东那里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苏瑜清给的,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告诉唐钤的人。唐岑在被赶出唐家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他对母亲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那张冰冷的相片。实际上,唐岑并不了解这位中途出现的舅舅的为人,但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是苏瑜清收留的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苏瑜清给的,就连现在在国外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所有的花销也都是苏瑜清给的。苏瑜清为自己做了很多,唐岑也只是单纯地根据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唐岑出国的时候,苏瑜清给了他很多帮助,在搬到这里的时候,唐岑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和电话,但在那之后苏瑜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过多久,唐岑就遇到了艾森。在和艾森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唐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舅舅。直到上个月,他和艾森置办了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却始终不见余额见底,惊讶之余两个人一起去了银行查余额。看到那一串汇款记录,唐岑才发现,在打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苏瑜清又给他汇了一大笔钱。当时艾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种种一切叠加在一起,唐岑以为苏瑜清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唐钤不仅找到了苏瑜清,还从他手里拿到自己的号码。唐岑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要给唐钤,又给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道除了唐钤之外还有谁知道。唐岑想不明白唐钤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其他人。这些得不到的答案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他隐隐感到不安,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唐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人。那些唐岑自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施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却把他们当做划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当做累赘,一脚踢开。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唐岑紧皱着眉,发出了一声闷哼。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身体恢复正常后,唐岑倒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起脚边的打火机。他摁下打火机,用手半掩着火苗,低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上。被点燃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火星,混着烟草燃烧味道的白烟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处逸出,萦绕在唐岑夹着烟的手指上,慢慢向上飘散,一点一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唐钤也好,苏瑜清也罢。隔着小半个地球,唐岑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飞到唐钤和苏瑜清的面前质问他们。说到底,对唐岑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会说出的词,会打在他身上的标签,唐岑也都能想到。可艾森呢,艾森又是怎样看他的?艾森想摸摸他的额头,手已经抬起,但看着唐岑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他回到卧室,找出对门的钥匙,把它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出了卧室,艾森又到餐厅角落里的储物柜,从药箱里翻出唐岑平时吃的药。从其中一个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用包药纸包好,连同之前准备好的水杯一起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艾森靠在餐桌边,看着那个带锁的柜子许久,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唐岑之前交给他的烟和酒,唐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些了,放在柜子里也沾染上了灰尘。拿起最上面的那一盒烟,艾森摩挲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突然下定了决心。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艾森锁上柜子,重新回到唐岑的身边。他拿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披在唐岑的身上,半蹲在唐岑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道:“药放在桌上,别忘了吃。”唐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敲门也行,我一直都在。”唐岑没有反应,艾森还是耐着性子叮嘱着。唐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冰冷的:“走吧。”艾森松开了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那我过去了。”唐岑曾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也给了唐岑一个解决的方法。但艾森不知道,他出了这个房间,唐岑会不会真的和说好的一样,主动来找他。他没有把握,也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回来。艾森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听到身旁的唐岑说道:“把猫也抱过去。”欧培拉还躲在沙发底下,唐岑不知道艾森走了之后,这个屋子会变成什么样。但不论他会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唐岑都不想伤害欧培拉,只能让艾森带走。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猫趴在沙发底下,委屈地叫了一声:“喵呜——”欧培拉不能理解主人发生了什么,但它从唐岑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压抑的气味。欧培拉那一声叫唤引来了唐岑的注视,艾森赶忙把欧培拉从沙发底下捞了出来,抱到了唐岑视线不及的地方。抚平欧培拉后背上竖起的长毛,艾森手指抵在唇边,朝欧培拉比了个手势,“嘘!”欧培拉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艾森随意地安抚了两下就把它塞进猫窝里,又把它常用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虽然只是暂时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之前艾森几乎把那边搬空了,如今再回去,一次根本拿不完所有的东西,艾森只能把东西暂时堆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里。临走前,艾森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唐岑,但唐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只能带着这只不满九个月大的小猫离开唐岑。不太宽敞的走廊凌乱地堆放着琐碎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艾森抱着欧培拉,在其中艰难地行走着。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唐岑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好一会,才从沙发上慢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他瘫坐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唐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钤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犹自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丝丝征兆。唐钤这个名字,对唐岑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从离开唐家开始,整整六年的时间里,唐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唐岑对唐钤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夜晚。“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和父亲断绝关系吗?”六年前,在那间扼杀了唐岑所有幻想与期待的书房门口,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经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襟问着这个问题。当时唐岑才刚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的辱骂和唐钤的质问。他心灰意冷,却萌生了反抗的念头。唐岑没有回答唐钤的问题,反而厉声呵斥了一声,一点一点掰开了唐钤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独自走进书房,忍受唐松源的辱骂和鞭打。他以为自己很有骨气,但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在那之后,唐岑再也没有见过唐钤,没有主动寻找过唐钤的踪迹,了解他的情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六年过去了,唐钤应该早就考上了大学,或者已经毕业,像他以前那样进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唐岑不知道在父亲放弃自己之后,唐钤有没有被迫走上和他之前一样的路。虽然唐钤不是唐松源亲生的,却同样是唐家的孩子,他废了,还有唐钤可以培养,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他。唐岑十二岁那年,唐松源把父母双亡的唐钤领回了家。唐岑对鲜少来往的二叔一家并不了解,只从管家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叔和妻子出车祸意外去世了。唐岑的爷爷和奶奶过世多年,无家可归的唐钤最后被唐松源接回了家。但哪怕唐钤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唐松源对唐岑和收养的唐钤总是有差别的,唐岑活在重压之下,而唐钤却像普通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亲的差别对待并没有使兄弟两人产生间隙,因为心疼父母早亡的唐钤,唐岑作为兄长总是让着年幼的弟弟,而学习一塌糊涂的唐钤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唐松源的责骂,却一直崇拜着身为优等生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前,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唐岑的身后。也正是因为童年时那份憧憬和崇拜,才让现在狼狈逃亡的唐岑无法面对曾经疼爱的弟弟。若是他的任性毁掉了唐钤原本安逸自在的生活,不论曾经兄弟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唐钤心里多少都会埋怨他,他也会因此而愧疚。他想和唐钤道歉,却不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唐岑想,或许是因为悔恨和愧疚,他才会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毁了唐钤的人生,又害怕唐钤责怪他、看不起他。望着头顶亮着的顶灯,唐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药,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药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药物时刻影响着唐岑的精神状态,唐岑很依赖那一小片药丸带来的安宁,而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虽然唐岑做饭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冒出危险的念头,但欧培拉总是会蹲在他的手边,观察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严重阻碍了血液流动,唐岑抓着沙发半爬半跪地直起身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样站起身时,艾森也不在他身边。那个总是体贴他、照顾他的人,又一次被他赶出去了。那一刻,唐岑开始后悔把艾森赶走,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他就开始想念艾森,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吻他的脸庞。这一次手机就在他的手边,唐岑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通话键,艾森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做不到。就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把艾森当做下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样对艾森?这点空虚和孤独还在唐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他不想再把这些问题一股脑丢给艾森。所以在彻底无法忍受之前,唐岑想试着自己解决一次。第75章唐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到腿恢复了知觉,才踉踉跄跄地走到餐厅,拆开了艾森留下的药。包药纸里只有一片药片,唐岑认出来那是舍曲林,艾森没有给他准备安眠药,或许是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吧。无所谓了,唐岑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冷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器官传来一阵一阵细微的抽痛,但很快又消退了。连那一团纠缠不清的负面情绪,都一同从唐岑的身体里消失了。过于强烈的恐惧和悔恨席卷大脑,在情绪平复之后,唐岑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唐钤和他父亲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从过往的经历揣测唐钤的举动,凭着所谓的父子关系将他和父亲划上等号,不论事实是否如此,这样做都太过草率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唐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伤了艾森的心。唐岑靠在椅背上,视线飘忽不定,在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艾森拿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唐岑明显感觉到厨房少了一些东西。他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片药的剂量放在平时完全足够稳定唐岑的精神状况,但现在完全无法抑制他心里疯狂蔓延的负面情绪。唐岑扯着披在肩上的毯子,回想起刚刚艾森离开时的情景,捂得温热的毯子都霎时没了温度。唐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起身的力度带得往后挪了半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放着药箱的储物柜面前,盘坐在地上,抱着药箱翻找着。但把药箱翻了个遍,唐岑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药。原本放药瓶的位置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取而代之的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而柜子的角落里,盛着打火机的烟灰缸静静地放在那里。指尖轻轻点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唐岑摸着外壳平滑的塑封套,默默地把烟和烟灰缸放到了地上。烟从呼吸道卷入肺叶中,尼古丁麻痹了神经,唐岑冷静下来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着,他多年前养成的依赖性习惯虽是饮鸠止渴,如今却依旧管用。十一年前被处心积虑的人从云端上拉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陷进泥潭之中,唐岑所有的光芒都被污泥抹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也被唐松源的手杖敲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艾森给他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依靠。可那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消失,就像唐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安定平稳,却经不起一丝打击,一个没有任何下文的电话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如果问唐岑后不后悔六年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他的坚持换来了陆晟的背叛,也等到了艾森,可是如果是没有和唐松源断绝关系的他,六年后的今天再遇到同样说爱他的艾森,是否还能拿出当年的勇气和他在一起。然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带着鲜血和伤疤。从生病之后,唐岑对接电话这件事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最开始的时候,光是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他惊慌失措。所以出国之后,唐岑就删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他现在的手机号码只给了房东和苏瑜清,而艾森是之前冷战时偷偷存的,除此以外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这件事他和艾森提过,所以不管是商场还是领养欧培拉的救助中心,单子上填的号码全都是艾森的。后来也是因为手机里只存了三个人号码,平日又只会接到艾森的来电,久而久之唐岑习惯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艾森的声音。虽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剧烈地跳动两下,但唐岑慢慢地也能接受了。艾森不会把他的号码给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从房东那里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苏瑜清给的,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告诉唐钤的人。唐岑在被赶出唐家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他对母亲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那张冰冷的相片。实际上,唐岑并不了解这位中途出现的舅舅的为人,但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是苏瑜清收留的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苏瑜清给的,就连现在在国外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所有的花销也都是苏瑜清给的。苏瑜清为自己做了很多,唐岑也只是单纯地根据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唐岑出国的时候,苏瑜清给了他很多帮助,在搬到这里的时候,唐岑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和电话,但在那之后苏瑜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过多久,唐岑就遇到了艾森。在和艾森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唐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舅舅。直到上个月,他和艾森置办了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却始终不见余额见底,惊讶之余两个人一起去了银行查余额。看到那一串汇款记录,唐岑才发现,在打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苏瑜清又给他汇了一大笔钱。当时艾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种种一切叠加在一起,唐岑以为苏瑜清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唐钤不仅找到了苏瑜清,还从他手里拿到自己的号码。唐岑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要给唐钤,又给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道除了唐钤之外还有谁知道。唐岑想不明白唐钤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其他人。这些得不到的答案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他隐隐感到不安,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唐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人。那些唐岑自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施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却把他们当做划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当做累赘,一脚踢开。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唐岑紧皱着眉,发出了一声闷哼。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身体恢复正常后,唐岑倒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起脚边的打火机。他摁下打火机,用手半掩着火苗,低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上。被点燃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火星,混着烟草燃烧味道的白烟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处逸出,萦绕在唐岑夹着烟的手指上,慢慢向上飘散,一点一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唐钤也好,苏瑜清也罢。隔着小半个地球,唐岑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飞到唐钤和苏瑜清的面前质问他们。说到底,对唐岑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会说出的词,会打在他身上的标签,唐岑也都能想到。可艾森呢,艾森又是怎样看他的?艾森想摸摸他的额头,手已经抬起,但看着唐岑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他回到卧室,找出对门的钥匙,把它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出了卧室,艾森又到餐厅角落里的储物柜,从药箱里翻出唐岑平时吃的药。从其中一个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用包药纸包好,连同之前准备好的水杯一起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艾森靠在餐桌边,看着那个带锁的柜子许久,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唐岑之前交给他的烟和酒,唐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些了,放在柜子里也沾染上了灰尘。拿起最上面的那一盒烟,艾森摩挲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突然下定了决心。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艾森锁上柜子,重新回到唐岑的身边。他拿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披在唐岑的身上,半蹲在唐岑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道:“药放在桌上,别忘了吃。”唐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敲门也行,我一直都在。”唐岑没有反应,艾森还是耐着性子叮嘱着。唐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冰冷的:“走吧。”艾森松开了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那我过去了。”唐岑曾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也给了唐岑一个解决的方法。但艾森不知道,他出了这个房间,唐岑会不会真的和说好的一样,主动来找他。他没有把握,也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回来。艾森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听到身旁的唐岑说道:“把猫也抱过去。”欧培拉还躲在沙发底下,唐岑不知道艾森走了之后,这个屋子会变成什么样。但不论他会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唐岑都不想伤害欧培拉,只能让艾森带走。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猫趴在沙发底下,委屈地叫了一声:“喵呜——”欧培拉不能理解主人发生了什么,但它从唐岑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压抑的气味。欧培拉那一声叫唤引来了唐岑的注视,艾森赶忙把欧培拉从沙发底下捞了出来,抱到了唐岑视线不及的地方。抚平欧培拉后背上竖起的长毛,艾森手指抵在唇边,朝欧培拉比了个手势,“嘘!”欧培拉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艾森随意地安抚了两下就把它塞进猫窝里,又把它常用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虽然只是暂时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之前艾森几乎把那边搬空了,如今再回去,一次根本拿不完所有的东西,艾森只能把东西暂时堆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里。临走前,艾森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唐岑,但唐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只能带着这只不满九个月大的小猫离开唐岑。不太宽敞的走廊凌乱地堆放着琐碎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艾森抱着欧培拉,在其中艰难地行走着。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唐岑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好一会,才从沙发上慢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他瘫坐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唐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钤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犹自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丝丝征兆。唐钤这个名字,对唐岑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从离开唐家开始,整整六年的时间里,唐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唐岑对唐钤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夜晚。“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和父亲断绝关系吗?”六年前,在那间扼杀了唐岑所有幻想与期待的书房门口,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经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襟问着这个问题。当时唐岑才刚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的辱骂和唐钤的质问。他心灰意冷,却萌生了反抗的念头。唐岑没有回答唐钤的问题,反而厉声呵斥了一声,一点一点掰开了唐钤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独自走进书房,忍受唐松源的辱骂和鞭打。他以为自己很有骨气,但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在那之后,唐岑再也没有见过唐钤,没有主动寻找过唐钤的踪迹,了解他的情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六年过去了,唐钤应该早就考上了大学,或者已经毕业,像他以前那样进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唐岑不知道在父亲放弃自己之后,唐钤有没有被迫走上和他之前一样的路。虽然唐钤不是唐松源亲生的,却同样是唐家的孩子,他废了,还有唐钤可以培养,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他。唐岑十二岁那年,唐松源把父母双亡的唐钤领回了家。唐岑对鲜少来往的二叔一家并不了解,只从管家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叔和妻子出车祸意外去世了。唐岑的爷爷和奶奶过世多年,无家可归的唐钤最后被唐松源接回了家。但哪怕唐钤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唐松源对唐岑和收养的唐钤总是有差别的,唐岑活在重压之下,而唐钤却像普通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亲的差别对待并没有使兄弟两人产生间隙,因为心疼父母早亡的唐钤,唐岑作为兄长总是让着年幼的弟弟,而学习一塌糊涂的唐钤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唐松源的责骂,却一直崇拜着身为优等生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前,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唐岑的身后。也正是因为童年时那份憧憬和崇拜,才让现在狼狈逃亡的唐岑无法面对曾经疼爱的弟弟。若是他的任性毁掉了唐钤原本安逸自在的生活,不论曾经兄弟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唐钤心里多少都会埋怨他,他也会因此而愧疚。他想和唐钤道歉,却不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唐岑想,或许是因为悔恨和愧疚,他才会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毁了唐钤的人生,又害怕唐钤责怪他、看不起他。望着头顶亮着的顶灯,唐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药,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药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药物时刻影响着唐岑的精神状态,唐岑很依赖那一小片药丸带来的安宁,而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虽然唐岑做饭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冒出危险的念头,但欧培拉总是会蹲在他的手边,观察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严重阻碍了血液流动,唐岑抓着沙发半爬半跪地直起身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样站起身时,艾森也不在他身边。那个总是体贴他、照顾他的人,又一次被他赶出去了。那一刻,唐岑开始后悔把艾森赶走,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他就开始想念艾森,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吻他的脸庞。这一次手机就在他的手边,唐岑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通话键,艾森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做不到。就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把艾森当做下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样对艾森?这点空虚和孤独还在唐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他不想再把这些问题一股脑丢给艾森。所以在彻底无法忍受之前,唐岑想试着自己解决一次。第75章唐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到腿恢复了知觉,才踉踉跄跄地走到餐厅,拆开了艾森留下的药。包药纸里只有一片药片,唐岑认出来那是舍曲林,艾森没有给他准备安眠药,或许是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吧。无所谓了,唐岑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冷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器官传来一阵一阵细微的抽痛,但很快又消退了。连那一团纠缠不清的负面情绪,都一同从唐岑的身体里消失了。过于强烈的恐惧和悔恨席卷大脑,在情绪平复之后,唐岑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唐钤和他父亲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从过往的经历揣测唐钤的举动,凭着所谓的父子关系将他和父亲划上等号,不论事实是否如此,这样做都太过草率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唐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伤了艾森的心。唐岑靠在椅背上,视线飘忽不定,在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艾森拿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唐岑明显感觉到厨房少了一些东西。他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片药的剂量放在平时完全足够稳定唐岑的精神状况,但现在完全无法抑制他心里疯狂蔓延的负面情绪。唐岑扯着披在肩上的毯子,回想起刚刚艾森离开时的情景,捂得温热的毯子都霎时没了温度。唐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起身的力度带得往后挪了半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放着药箱的储物柜面前,盘坐在地上,抱着药箱翻找着。但把药箱翻了个遍,唐岑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药。原本放药瓶的位置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取而代之的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而柜子的角落里,盛着打火机的烟灰缸静静地放在那里。指尖轻轻点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唐岑摸着外壳平滑的塑封套,默默地把烟和烟灰缸放到了地上。烟从呼吸道卷入肺叶中,尼古丁麻痹了神经,唐岑冷静下来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着,他多年前养成的依赖性习惯虽是饮鸠止渴,如今却依旧管用。十一年前被处心积虑的人从云端上拉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陷进泥潭之中,唐岑所有的光芒都被污泥抹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也被唐松源的手杖敲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艾森给他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依靠。可那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消失,就像唐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安定平稳,却经不起一丝打击,一个没有任何下文的电话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如果问唐岑后不后悔六年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他的坚持换来了陆晟的背叛,也等到了艾森,可是如果是没有和唐松源断绝关系的他,六年后的今天再遇到同样说爱他的艾森,是否还能拿出当年的勇气和他在一起。然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带着鲜血和伤疤。从生病之后,唐岑对接电话这件事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最开始的时候,光是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他惊慌失措。所以出国之后,唐岑就删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他现在的手机号码只给了房东和苏瑜清,而艾森是之前冷战时偷偷存的,除此以外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这件事他和艾森提过,所以不管是商场还是领养欧培拉的救助中心,单子上填的号码全都是艾森的。后来也是因为手机里只存了三个人号码,平日又只会接到艾森的来电,久而久之唐岑习惯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艾森的声音。虽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剧烈地跳动两下,但唐岑慢慢地也能接受了。艾森不会把他的号码给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从房东那里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苏瑜清给的,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告诉唐钤的人。唐岑在被赶出唐家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他对母亲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那张冰冷的相片。实际上,唐岑并不了解这位中途出现的舅舅的为人,但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是苏瑜清收留的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苏瑜清给的,就连现在在国外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所有的花销也都是苏瑜清给的。苏瑜清为自己做了很多,唐岑也只是单纯地根据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唐岑出国的时候,苏瑜清给了他很多帮助,在搬到这里的时候,唐岑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和电话,但在那之后苏瑜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过多久,唐岑就遇到了艾森。在和艾森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唐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舅舅。直到上个月,他和艾森置办了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却始终不见余额见底,惊讶之余两个人一起去了银行查余额。看到那一串汇款记录,唐岑才发现,在打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苏瑜清又给他汇了一大笔钱。当时艾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种种一切叠加在一起,唐岑以为苏瑜清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唐钤不仅找到了苏瑜清,还从他手里拿到自己的号码。唐岑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要给唐钤,又给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道除了唐钤之外还有谁知道。唐岑想不明白唐钤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其他人。这些得不到的答案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他隐隐感到不安,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唐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人。那些唐岑自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施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却把他们当做划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当做累赘,一脚踢开。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唐岑紧皱着眉,发出了一声闷哼。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身体恢复正常后,唐岑倒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起脚边的打火机。他摁下打火机,用手半掩着火苗,低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上。被点燃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火星,混着烟草燃烧味道的白烟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处逸出,萦绕在唐岑夹着烟的手指上,慢慢向上飘散,一点一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唐钤也好,苏瑜清也罢。隔着小半个地球,唐岑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飞到唐钤和苏瑜清的面前质问他们。说到底,对唐岑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会说出的词,会打在他身上的标签,唐岑也都能想到。可艾森呢,艾森又是怎样看他的?艾森想摸摸他的额头,手已经抬起,但看着唐岑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他回到卧室,找出对门的钥匙,把它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出了卧室,艾森又到餐厅角落里的储物柜,从药箱里翻出唐岑平时吃的药。从其中一个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用包药纸包好,连同之前准备好的水杯一起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艾森靠在餐桌边,看着那个带锁的柜子许久,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唐岑之前交给他的烟和酒,唐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些了,放在柜子里也沾染上了灰尘。拿起最上面的那一盒烟,艾森摩挲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突然下定了决心。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艾森锁上柜子,重新回到唐岑的身边。他拿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披在唐岑的身上,半蹲在唐岑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道:“药放在桌上,别忘了吃。”唐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敲门也行,我一直都在。”唐岑没有反应,艾森还是耐着性子叮嘱着。唐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冰冷的:“走吧。”艾森松开了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那我过去了。”唐岑曾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也给了唐岑一个解决的方法。但艾森不知道,他出了这个房间,唐岑会不会真的和说好的一样,主动来找他。他没有把握,也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回来。艾森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听到身旁的唐岑说道:“把猫也抱过去。”欧培拉还躲在沙发底下,唐岑不知道艾森走了之后,这个屋子会变成什么样。但不论他会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唐岑都不想伤害欧培拉,只能让艾森带走。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猫趴在沙发底下,委屈地叫了一声:“喵呜——”欧培拉不能理解主人发生了什么,但它从唐岑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压抑的气味。欧培拉那一声叫唤引来了唐岑的注视,艾森赶忙把欧培拉从沙发底下捞了出来,抱到了唐岑视线不及的地方。抚平欧培拉后背上竖起的长毛,艾森手指抵在唇边,朝欧培拉比了个手势,“嘘!”欧培拉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艾森随意地安抚了两下就把它塞进猫窝里,又把它常用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虽然只是暂时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之前艾森几乎把那边搬空了,如今再回去,一次根本拿不完所有的东西,艾森只能把东西暂时堆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里。临走前,艾森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唐岑,但唐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只能带着这只不满九个月大的小猫离开唐岑。不太宽敞的走廊凌乱地堆放着琐碎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艾森抱着欧培拉,在其中艰难地行走着。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唐岑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好一会,才从沙发上慢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他瘫坐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唐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钤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犹自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丝丝征兆。唐钤这个名字,对唐岑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从离开唐家开始,整整六年的时间里,唐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唐岑对唐钤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夜晚。“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和父亲断绝关系吗?”六年前,在那间扼杀了唐岑所有幻想与期待的书房门口,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经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襟问着这个问题。当时唐岑才刚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的辱骂和唐钤的质问。他心灰意冷,却萌生了反抗的念头。唐岑没有回答唐钤的问题,反而厉声呵斥了一声,一点一点掰开了唐钤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独自走进书房,忍受唐松源的辱骂和鞭打。他以为自己很有骨气,但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在那之后,唐岑再也没有见过唐钤,没有主动寻找过唐钤的踪迹,了解他的情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六年过去了,唐钤应该早就考上了大学,或者已经毕业,像他以前那样进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唐岑不知道在父亲放弃自己之后,唐钤有没有被迫走上和他之前一样的路。虽然唐钤不是唐松源亲生的,却同样是唐家的孩子,他废了,还有唐钤可以培养,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他。唐岑十二岁那年,唐松源把父母双亡的唐钤领回了家。唐岑对鲜少来往的二叔一家并不了解,只从管家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叔和妻子出车祸意外去世了。唐岑的爷爷和奶奶过世多年,无家可归的唐钤最后被唐松源接回了家。但哪怕唐钤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唐松源对唐岑和收养的唐钤总是有差别的,唐岑活在重压之下,而唐钤却像普通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亲的差别对待并没有使兄弟两人产生间隙,因为心疼父母早亡的唐钤,唐岑作为兄长总是让着年幼的弟弟,而学习一塌糊涂的唐钤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唐松源的责骂,却一直崇拜着身为优等生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前,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唐岑的身后。也正是因为童年时那份憧憬和崇拜,才让现在狼狈逃亡的唐岑无法面对曾经疼爱的弟弟。若是他的任性毁掉了唐钤原本安逸自在的生活,不论曾经兄弟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唐钤心里多少都会埋怨他,他也会因此而愧疚。他想和唐钤道歉,却不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唐岑想,或许是因为悔恨和愧疚,他才会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毁了唐钤的人生,又害怕唐钤责怪他、看不起他。望着头顶亮着的顶灯,唐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药,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药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药物时刻影响着唐岑的精神状态,唐岑很依赖那一小片药丸带来的安宁,而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虽然唐岑做饭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冒出危险的念头,但欧培拉总是会蹲在他的手边,观察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严重阻碍了血液流动,唐岑抓着沙发半爬半跪地直起身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样站起身时,艾森也不在他身边。那个总是体贴他、照顾他的人,又一次被他赶出去了。那一刻,唐岑开始后悔把艾森赶走,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他就开始想念艾森,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吻他的脸庞。这一次手机就在他的手边,唐岑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通话键,艾森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做不到。就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把艾森当做下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样对艾森?这点空虚和孤独还在唐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他不想再把这些问题一股脑丢给艾森。所以在彻底无法忍受之前,唐岑想试着自己解决一次。第75章唐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到腿恢复了知觉,才踉踉跄跄地走到餐厅,拆开了艾森留下的药。包药纸里只有一片药片,唐岑认出来那是舍曲林,艾森没有给他准备安眠药,或许是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吧。无所谓了,唐岑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冷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器官传来一阵一阵细微的抽痛,但很快又消退了。连那一团纠缠不清的负面情绪,都一同从唐岑的身体里消失了。过于强烈的恐惧和悔恨席卷大脑,在情绪平复之后,唐岑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唐钤和他父亲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从过往的经历揣测唐钤的举动,凭着所谓的父子关系将他和父亲划上等号,不论事实是否如此,这样做都太过草率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唐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伤了艾森的心。唐岑靠在椅背上,视线飘忽不定,在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艾森拿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唐岑明显感觉到厨房少了一些东西。他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片药的剂量放在平时完全足够稳定唐岑的精神状况,但现在完全无法抑制他心里疯狂蔓延的负面情绪。唐岑扯着披在肩上的毯子,回想起刚刚艾森离开时的情景,捂得温热的毯子都霎时没了温度。唐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起身的力度带得往后挪了半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放着药箱的储物柜面前,盘坐在地上,抱着药箱翻找着。但把药箱翻了个遍,唐岑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药。原本放药瓶的位置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取而代之的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而柜子的角落里,盛着打火机的烟灰缸静静地放在那里。指尖轻轻点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唐岑摸着外壳平滑的塑封套,默默地把烟和烟灰缸放到了地上。烟从呼吸道卷入肺叶中,尼古丁麻痹了神经,唐岑冷静下来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着,他多年前养成的依赖性习惯虽是饮鸠止渴,如今却依旧管用。十一年前被处心积虑的人从云端上拉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陷进泥潭之中,唐岑所有的光芒都被污泥抹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也被唐松源的手杖敲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艾森给他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依靠。可那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消失,就像唐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安定平稳,却经不起一丝打击,一个没有任何下文的电话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如果问唐岑后不后悔六年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他的坚持换来了陆晟的背叛,也等到了艾森,可是如果是没有和唐松源断绝关系的他,六年后的今天再遇到同样说爱他的艾森,是否还能拿出当年的勇气和他在一起。然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带着鲜血和伤疤。从生病之后,唐岑对接电话这件事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最开始的时候,光是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他惊慌失措。所以出国之后,唐岑就删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他现在的手机号码只给了房东和苏瑜清,而艾森是之前冷战时偷偷存的,除此以外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这件事他和艾森提过,所以不管是商场还是领养欧培拉的救助中心,单子上填的号码全都是艾森的。后来也是因为手机里只存了三个人号码,平日又只会接到艾森的来电,久而久之唐岑习惯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艾森的声音。虽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剧烈地跳动两下,但唐岑慢慢地也能接受了。艾森不会把他的号码给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从房东那里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苏瑜清给的,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告诉唐钤的人。唐岑在被赶出唐家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他对母亲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那张冰冷的相片。实际上,唐岑并不了解这位中途出现的舅舅的为人,但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是苏瑜清收留的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苏瑜清给的,就连现在在国外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所有的花销也都是苏瑜清给的。苏瑜清为自己做了很多,唐岑也只是单纯地根据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唐岑出国的时候,苏瑜清给了他很多帮助,在搬到这里的时候,唐岑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和电话,但在那之后苏瑜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过多久,唐岑就遇到了艾森。在和艾森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唐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舅舅。直到上个月,他和艾森置办了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却始终不见余额见底,惊讶之余两个人一起去了银行查余额。看到那一串汇款记录,唐岑才发现,在打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苏瑜清又给他汇了一大笔钱。当时艾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种种一切叠加在一起,唐岑以为苏瑜清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唐钤不仅找到了苏瑜清,还从他手里拿到自己的号码。唐岑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要给唐钤,又给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道除了唐钤之外还有谁知道。唐岑想不明白唐钤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其他人。这些得不到的答案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他隐隐感到不安,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唐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人。那些唐岑自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施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却把他们当做划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当做累赘,一脚踢开。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唐岑紧皱着眉,发出了一声闷哼。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身体恢复正常后,唐岑倒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起脚边的打火机。他摁下打火机,用手半掩着火苗,低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上。被点燃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火星,混着烟草燃烧味道的白烟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处逸出,萦绕在唐岑夹着烟的手指上,慢慢向上飘散,一点一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唐钤也好,苏瑜清也罢。隔着小半个地球,唐岑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飞到唐钤和苏瑜清的面前质问他们。说到底,对唐岑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会说出的词,会打在他身上的标签,唐岑也都能想到。可艾森呢,艾森又是怎样看他的?艾森想摸摸他的额头,手已经抬起,但看着唐岑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他回到卧室,找出对门的钥匙,把它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出了卧室,艾森又到餐厅角落里的储物柜,从药箱里翻出唐岑平时吃的药。从其中一个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用包药纸包好,连同之前准备好的水杯一起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艾森靠在餐桌边,看着那个带锁的柜子许久,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唐岑之前交给他的烟和酒,唐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些了,放在柜子里也沾染上了灰尘。拿起最上面的那一盒烟,艾森摩挲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突然下定了决心。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艾森锁上柜子,重新回到唐岑的身边。他拿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披在唐岑的身上,半蹲在唐岑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道:“药放在桌上,别忘了吃。”唐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敲门也行,我一直都在。”唐岑没有反应,艾森还是耐着性子叮嘱着。唐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冰冷的:“走吧。”艾森松开了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那我过去了。”唐岑曾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也给了唐岑一个解决的方法。但艾森不知道,他出了这个房间,唐岑会不会真的和说好的一样,主动来找他。他没有把握,也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回来。艾森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听到身旁的唐岑说道:“把猫也抱过去。”欧培拉还躲在沙发底下,唐岑不知道艾森走了之后,这个屋子会变成什么样。但不论他会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唐岑都不想伤害欧培拉,只能让艾森带走。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猫趴在沙发底下,委屈地叫了一声:“喵呜——”欧培拉不能理解主人发生了什么,但它从唐岑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压抑的气味。欧培拉那一声叫唤引来了唐岑的注视,艾森赶忙把欧培拉从沙发底下捞了出来,抱到了唐岑视线不及的地方。抚平欧培拉后背上竖起的长毛,艾森手指抵在唇边,朝欧培拉比了个手势,“嘘!”欧培拉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艾森随意地安抚了两下就把它塞进猫窝里,又把它常用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虽然只是暂时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之前艾森几乎把那边搬空了,如今再回去,一次根本拿不完所有的东西,艾森只能把东西暂时堆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里。临走前,艾森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唐岑,但唐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只能带着这只不满九个月大的小猫离开唐岑。不太宽敞的走廊凌乱地堆放着琐碎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艾森抱着欧培拉,在其中艰难地行走着。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唐岑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好一会,才从沙发上慢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他瘫坐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唐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钤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犹自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丝丝征兆。唐钤这个名字,对唐岑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从离开唐家开始,整整六年的时间里,唐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唐岑对唐钤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夜晚。“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和父亲断绝关系吗?”六年前,在那间扼杀了唐岑所有幻想与期待的书房门口,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经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襟问着这个问题。当时唐岑才刚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的辱骂和唐钤的质问。他心灰意冷,却萌生了反抗的念头。唐岑没有回答唐钤的问题,反而厉声呵斥了一声,一点一点掰开了唐钤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独自走进书房,忍受唐松源的辱骂和鞭打。他以为自己很有骨气,但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在那之后,唐岑再也没有见过唐钤,没有主动寻找过唐钤的踪迹,了解他的情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六年过去了,唐钤应该早就考上了大学,或者已经毕业,像他以前那样进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唐岑不知道在父亲放弃自己之后,唐钤有没有被迫走上和他之前一样的路。虽然唐钤不是唐松源亲生的,却同样是唐家的孩子,他废了,还有唐钤可以培养,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他。唐岑十二岁那年,唐松源把父母双亡的唐钤领回了家。唐岑对鲜少来往的二叔一家并不了解,只从管家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叔和妻子出车祸意外去世了。唐岑的爷爷和奶奶过世多年,无家可归的唐钤最后被唐松源接回了家。但哪怕唐钤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唐松源对唐岑和收养的唐钤总是有差别的,唐岑活在重压之下,而唐钤却像普通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亲的差别对待并没有使兄弟两人产生间隙,因为心疼父母早亡的唐钤,唐岑作为兄长总是让着年幼的弟弟,而学习一塌糊涂的唐钤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唐松源的责骂,却一直崇拜着身为优等生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前,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唐岑的身后。也正是因为童年时那份憧憬和崇拜,才让现在狼狈逃亡的唐岑无法面对曾经疼爱的弟弟。若是他的任性毁掉了唐钤原本安逸自在的生活,不论曾经兄弟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唐钤心里多少都会埋怨他,他也会因此而愧疚。他想和唐钤道歉,却不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唐岑想,或许是因为悔恨和愧疚,他才会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毁了唐钤的人生,又害怕唐钤责怪他、看不起他。望着头顶亮着的顶灯,唐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药,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药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药物时刻影响着唐岑的精神状态,唐岑很依赖那一小片药丸带来的安宁,而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虽然唐岑做饭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冒出危险的念头,但欧培拉总是会蹲在他的手边,观察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严重阻碍了血液流动,唐岑抓着沙发半爬半跪地直起身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样站起身时,艾森也不在他身边。那个总是体贴他、照顾他的人,又一次被他赶出去了。那一刻,唐岑开始后悔把艾森赶走,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他就开始想念艾森,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吻他的脸庞。这一次手机就在他的手边,唐岑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通话键,艾森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做不到。就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把艾森当做下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样对艾森?这点空虚和孤独还在唐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他不想再把这些问题一股脑丢给艾森。所以在彻底无法忍受之前,唐岑想试着自己解决一次。第75章唐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到腿恢复了知觉,才踉踉跄跄地走到餐厅,拆开了艾森留下的药。包药纸里只有一片药片,唐岑认出来那是舍曲林,艾森没有给他准备安眠药,或许是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吧。无所谓了,唐岑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冷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器官传来一阵一阵细微的抽痛,但很快又消退了。连那一团纠缠不清的负面情绪,都一同从唐岑的身体里消失了。过于强烈的恐惧和悔恨席卷大脑,在情绪平复之后,唐岑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唐钤和他父亲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从过往的经历揣测唐钤的举动,凭着所谓的父子关系将他和父亲划上等号,不论事实是否如此,这样做都太过草率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唐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伤了艾森的心。唐岑靠在椅背上,视线飘忽不定,在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艾森拿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唐岑明显感觉到厨房少了一些东西。他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片药的剂量放在平时完全足够稳定唐岑的精神状况,但现在完全无法抑制他心里疯狂蔓延的负面情绪。唐岑扯着披在肩上的毯子,回想起刚刚艾森离开时的情景,捂得温热的毯子都霎时没了温度。唐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起身的力度带得往后挪了半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放着药箱的储物柜面前,盘坐在地上,抱着药箱翻找着。但把药箱翻了个遍,唐岑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药。原本放药瓶的位置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取而代之的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而柜子的角落里,盛着打火机的烟灰缸静静地放在那里。指尖轻轻点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唐岑摸着外壳平滑的塑封套,默默地把烟和烟灰缸放到了地上。烟从呼吸道卷入肺叶中,尼古丁麻痹了神经,唐岑冷静下来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着,他多年前养成的依赖性习惯虽是饮鸠止渴,如今却依旧管用。十一年前被处心积虑的人从云端上拉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陷进泥潭之中,唐岑所有的光芒都被污泥抹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也被唐松源的手杖敲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艾森给他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依靠。可那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消失,就像唐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安定平稳,却经不起一丝打击,一个没有任何下文的电话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如果问唐岑后不后悔六年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他的坚持换来了陆晟的背叛,也等到了艾森,可是如果是没有和唐松源断绝关系的他,六年后的今天再遇到同样说爱他的艾森,是否还能拿出当年的勇气和他在一起。然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带着鲜血和伤疤。从生病之后,唐岑对接电话这件事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最开始的时候,光是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他惊慌失措。所以出国之后,唐岑就删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他现在的手机号码只给了房东和苏瑜清,而艾森是之前冷战时偷偷存的,除此以外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这件事他和艾森提过,所以不管是商场还是领养欧培拉的救助中心,单子上填的号码全都是艾森的。后来也是因为手机里只存了三个人号码,平日又只会接到艾森的来电,久而久之唐岑习惯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艾森的声音。虽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剧烈地跳动两下,但唐岑慢慢地也能接受了。艾森不会把他的号码给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从房东那里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苏瑜清给的,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告诉唐钤的人。唐岑在被赶出唐家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他对母亲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那张冰冷的相片。实际上,唐岑并不了解这位中途出现的舅舅的为人,但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是苏瑜清收留的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苏瑜清给的,就连现在在国外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所有的花销也都是苏瑜清给的。苏瑜清为自己做了很多,唐岑也只是单纯地根据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唐岑出国的时候,苏瑜清给了他很多帮助,在搬到这里的时候,唐岑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和电话,但在那之后苏瑜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过多久,唐岑就遇到了艾森。在和艾森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唐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舅舅。直到上个月,他和艾森置办了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却始终不见余额见底,惊讶之余两个人一起去了银行查余额。看到那一串汇款记录,唐岑才发现,在打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苏瑜清又给他汇了一大笔钱。当时艾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种种一切叠加在一起,唐岑以为苏瑜清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唐钤不仅找到了苏瑜清,还从他手里拿到自己的号码。唐岑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要给唐钤,又给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道除了唐钤之外还有谁知道。唐岑想不明白唐钤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其他人。这些得不到的答案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他隐隐感到不安,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唐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人。那些唐岑自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施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却把他们当做划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当做累赘,一脚踢开。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唐岑紧皱着眉,发出了一声闷哼。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身体恢复正常后,唐岑倒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起脚边的打火机。他摁下打火机,用手半掩着火苗,低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上。被点燃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火星,混着烟草燃烧味道的白烟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处逸出,萦绕在唐岑夹着烟的手指上,慢慢向上飘散,一点一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唐钤也好,苏瑜清也罢。隔着小半个地球,唐岑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飞到唐钤和苏瑜清的面前质问他们。说到底,对唐岑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会说出的词,会打在他身上的标签,唐岑也都能想到。可艾森呢,艾森又是怎样看他的?艾森想摸摸他的额头,手已经抬起,但看着唐岑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他回到卧室,找出对门的钥匙,把它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出了卧室,艾森又到餐厅角落里的储物柜,从药箱里翻出唐岑平时吃的药。从其中一个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用包药纸包好,连同之前准备好的水杯一起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艾森靠在餐桌边,看着那个带锁的柜子许久,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唐岑之前交给他的烟和酒,唐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些了,放在柜子里也沾染上了灰尘。拿起最上面的那一盒烟,艾森摩挲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突然下定了决心。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艾森锁上柜子,重新回到唐岑的身边。他拿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披在唐岑的身上,半蹲在唐岑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道:“药放在桌上,别忘了吃。”唐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敲门也行,我一直都在。”唐岑没有反应,艾森还是耐着性子叮嘱着。唐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冰冷的:“走吧。”艾森松开了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那我过去了。”唐岑曾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也给了唐岑一个解决的方法。但艾森不知道,他出了这个房间,唐岑会不会真的和说好的一样,主动来找他。他没有把握,也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回来。艾森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听到身旁的唐岑说道:“把猫也抱过去。”欧培拉还躲在沙发底下,唐岑不知道艾森走了之后,这个屋子会变成什么样。但不论他会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唐岑都不想伤害欧培拉,只能让艾森带走。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猫趴在沙发底下,委屈地叫了一声:“喵呜——”欧培拉不能理解主人发生了什么,但它从唐岑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压抑的气味。欧培拉那一声叫唤引来了唐岑的注视,艾森赶忙把欧培拉从沙发底下捞了出来,抱到了唐岑视线不及的地方。抚平欧培拉后背上竖起的长毛,艾森手指抵在唇边,朝欧培拉比了个手势,“嘘!”欧培拉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艾森随意地安抚了两下就把它塞进猫窝里,又把它常用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虽然只是暂时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之前艾森几乎把那边搬空了,如今再回去,一次根本拿不完所有的东西,艾森只能把东西暂时堆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里。临走前,艾森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唐岑,但唐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只能带着这只不满九个月大的小猫离开唐岑。不太宽敞的走廊凌乱地堆放着琐碎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艾森抱着欧培拉,在其中艰难地行走着。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唐岑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好一会,才从沙发上慢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他瘫坐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唐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钤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犹自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丝丝征兆。唐钤这个名字,对唐岑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从离开唐家开始,整整六年的时间里,唐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唐岑对唐钤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夜晚。“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和父亲断绝关系吗?”六年前,在那间扼杀了唐岑所有幻想与期待的书房门口,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经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襟问着这个问题。当时唐岑才刚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的辱骂和唐钤的质问。他心灰意冷,却萌生了反抗的念头。唐岑没有回答唐钤的问题,反而厉声呵斥了一声,一点一点掰开了唐钤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独自走进书房,忍受唐松源的辱骂和鞭打。他以为自己很有骨气,但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在那之后,唐岑再也没有见过唐钤,没有主动寻找过唐钤的踪迹,了解他的情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六年过去了,唐钤应该早就考上了大学,或者已经毕业,像他以前那样进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唐岑不知道在父亲放弃自己之后,唐钤有没有被迫走上和他之前一样的路。虽然唐钤不是唐松源亲生的,却同样是唐家的孩子,他废了,还有唐钤可以培养,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他。唐岑十二岁那年,唐松源把父母双亡的唐钤领回了家。唐岑对鲜少来往的二叔一家并不了解,只从管家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叔和妻子出车祸意外去世了。唐岑的爷爷和奶奶过世多年,无家可归的唐钤最后被唐松源接回了家。但哪怕唐钤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唐松源对唐岑和收养的唐钤总是有差别的,唐岑活在重压之下,而唐钤却像普通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亲的差别对待并没有使兄弟两人产生间隙,因为心疼父母早亡的唐钤,唐岑作为兄长总是让着年幼的弟弟,而学习一塌糊涂的唐钤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唐松源的责骂,却一直崇拜着身为优等生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前,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唐岑的身后。也正是因为童年时那份憧憬和崇拜,才让现在狼狈逃亡的唐岑无法面对曾经疼爱的弟弟。若是他的任性毁掉了唐钤原本安逸自在的生活,不论曾经兄弟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唐钤心里多少都会埋怨他,他也会因此而愧疚。他想和唐钤道歉,却不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唐岑想,或许是因为悔恨和愧疚,他才会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毁了唐钤的人生,又害怕唐钤责怪他、看不起他。望着头顶亮着的顶灯,唐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药,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药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药物时刻影响着唐岑的精神状态,唐岑很依赖那一小片药丸带来的安宁,而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虽然唐岑做饭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冒出危险的念头,但欧培拉总是会蹲在他的手边,观察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严重阻碍了血液流动,唐岑抓着沙发半爬半跪地直起身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样站起身时,艾森也不在他身边。那个总是体贴他、照顾他的人,又一次被他赶出去了。那一刻,唐岑开始后悔把艾森赶走,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他就开始想念艾森,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吻他的脸庞。这一次手机就在他的手边,唐岑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通话键,艾森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做不到。就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把艾森当做下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样对艾森?这点空虚和孤独还在唐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他不想再把这些问题一股脑丢给艾森。所以在彻底无法忍受之前,唐岑想试着自己解决一次。第75章唐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到腿恢复了知觉,才踉踉跄跄地走到餐厅,拆开了艾森留下的药。包药纸里只有一片药片,唐岑认出来那是舍曲林,艾森没有给他准备安眠药,或许是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吧。无所谓了,唐岑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冷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器官传来一阵一阵细微的抽痛,但很快又消退了。连那一团纠缠不清的负面情绪,都一同从唐岑的身体里消失了。过于强烈的恐惧和悔恨席卷大脑,在情绪平复之后,唐岑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唐钤和他父亲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从过往的经历揣测唐钤的举动,凭着所谓的父子关系将他和父亲划上等号,不论事实是否如此,这样做都太过草率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唐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伤了艾森的心。唐岑靠在椅背上,视线飘忽不定,在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艾森拿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唐岑明显感觉到厨房少了一些东西。他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片药的剂量放在平时完全足够稳定唐岑的精神状况,但现在完全无法抑制他心里疯狂蔓延的负面情绪。唐岑扯着披在肩上的毯子,回想起刚刚艾森离开时的情景,捂得温热的毯子都霎时没了温度。唐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起身的力度带得往后挪了半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放着药箱的储物柜面前,盘坐在地上,抱着药箱翻找着。但把药箱翻了个遍,唐岑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药。原本放药瓶的位置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取而代之的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而柜子的角落里,盛着打火机的烟灰缸静静地放在那里。指尖轻轻点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唐岑摸着外壳平滑的塑封套,默默地把烟和烟灰缸放到了地上。烟从呼吸道卷入肺叶中,尼古丁麻痹了神经,唐岑冷静下来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着,他多年前养成的依赖性习惯虽是饮鸠止渴,如今却依旧管用。十一年前被处心积虑的人从云端上拉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陷进泥潭之中,唐岑所有的光芒都被污泥抹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也被唐松源的手杖敲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艾森给他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依靠。可那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消失,就像唐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安定平稳,却经不起一丝打击,一个没有任何下文的电话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如果问唐岑后不后悔六年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他的坚持换来了陆晟的背叛,也等到了艾森,可是如果是没有和唐松源断绝关系的他,六年后的今天再遇到同样说爱他的艾森,是否还能拿出当年的勇气和他在一起。然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带着鲜血和伤疤。从生病之后,唐岑对接电话这件事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最开始的时候,光是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他惊慌失措。所以出国之后,唐岑就删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他现在的手机号码只给了房东和苏瑜清,而艾森是之前冷战时偷偷存的,除此以外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这件事他和艾森提过,所以不管是商场还是领养欧培拉的救助中心,单子上填的号码全都是艾森的。后来也是因为手机里只存了三个人号码,平日又只会接到艾森的来电,久而久之唐岑习惯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艾森的声音。虽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剧烈地跳动两下,但唐岑慢慢地也能接受了。艾森不会把他的号码给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从房东那里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苏瑜清给的,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告诉唐钤的人。唐岑在被赶出唐家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他对母亲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那张冰冷的相片。实际上,唐岑并不了解这位中途出现的舅舅的为人,但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是苏瑜清收留的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苏瑜清给的,就连现在在国外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所有的花销也都是苏瑜清给的。苏瑜清为自己做了很多,唐岑也只是单纯地根据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唐岑出国的时候,苏瑜清给了他很多帮助,在搬到这里的时候,唐岑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和电话,但在那之后苏瑜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过多久,唐岑就遇到了艾森。在和艾森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唐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舅舅。直到上个月,他和艾森置办了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却始终不见余额见底,惊讶之余两个人一起去了银行查余额。看到那一串汇款记录,唐岑才发现,在打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苏瑜清又给他汇了一大笔钱。当时艾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种种一切叠加在一起,唐岑以为苏瑜清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唐钤不仅找到了苏瑜清,还从他手里拿到自己的号码。唐岑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要给唐钤,又给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道除了唐钤之外还有谁知道。唐岑想不明白唐钤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其他人。这些得不到的答案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他隐隐感到不安,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唐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人。那些唐岑自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施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却把他们当做划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当做累赘,一脚踢开。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唐岑紧皱着眉,发出了一声闷哼。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身体恢复正常后,唐岑倒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起脚边的打火机。他摁下打火机,用手半掩着火苗,低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上。被点燃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火星,混着烟草燃烧味道的白烟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处逸出,萦绕在唐岑夹着烟的手指上,慢慢向上飘散,一点一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唐钤也好,苏瑜清也罢。隔着小半个地球,唐岑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飞到唐钤和苏瑜清的面前质问他们。说到底,对唐岑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会说出的词,会打在他身上的标签,唐岑也都能想到。可艾森呢,艾森又是怎样看他的?艾森想摸摸他的额头,手已经抬起,但看着唐岑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他回到卧室,找出对门的钥匙,把它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出了卧室,艾森又到餐厅角落里的储物柜,从药箱里翻出唐岑平时吃的药。从其中一个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用包药纸包好,连同之前准备好的水杯一起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艾森靠在餐桌边,看着那个带锁的柜子许久,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唐岑之前交给他的烟和酒,唐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些了,放在柜子里也沾染上了灰尘。拿起最上面的那一盒烟,艾森摩挲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突然下定了决心。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艾森锁上柜子,重新回到唐岑的身边。他拿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披在唐岑的身上,半蹲在唐岑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道:“药放在桌上,别忘了吃。”唐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敲门也行,我一直都在。”唐岑没有反应,艾森还是耐着性子叮嘱着。唐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冰冷的:“走吧。”艾森松开了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那我过去了。”唐岑曾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也给了唐岑一个解决的方法。但艾森不知道,他出了这个房间,唐岑会不会真的和说好的一样,主动来找他。他没有把握,也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回来。艾森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听到身旁的唐岑说道:“把猫也抱过去。”欧培拉还躲在沙发底下,唐岑不知道艾森走了之后,这个屋子会变成什么样。但不论他会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唐岑都不想伤害欧培拉,只能让艾森带走。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猫趴在沙发底下,委屈地叫了一声:“喵呜——”欧培拉不能理解主人发生了什么,但它从唐岑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压抑的气味。欧培拉那一声叫唤引来了唐岑的注视,艾森赶忙把欧培拉从沙发底下捞了出来,抱到了唐岑视线不及的地方。抚平欧培拉后背上竖起的长毛,艾森手指抵在唇边,朝欧培拉比了个手势,“嘘!”欧培拉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艾森随意地安抚了两下就把它塞进猫窝里,又把它常用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虽然只是暂时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之前艾森几乎把那边搬空了,如今再回去,一次根本拿不完所有的东西,艾森只能把东西暂时堆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里。临走前,艾森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唐岑,但唐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只能带着这只不满九个月大的小猫离开唐岑。不太宽敞的走廊凌乱地堆放着琐碎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艾森抱着欧培拉,在其中艰难地行走着。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唐岑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好一会,才从沙发上慢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他瘫坐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唐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钤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犹自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丝丝征兆。唐钤这个名字,对唐岑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从离开唐家开始,整整六年的时间里,唐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唐岑对唐钤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夜晚。“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和父亲断绝关系吗?”六年前,在那间扼杀了唐岑所有幻想与期待的书房门口,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经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襟问着这个问题。当时唐岑才刚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的辱骂和唐钤的质问。他心灰意冷,却萌生了反抗的念头。唐岑没有回答唐钤的问题,反而厉声呵斥了一声,一点一点掰开了唐钤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独自走进书房,忍受唐松源的辱骂和鞭打。他以为自己很有骨气,但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在那之后,唐岑再也没有见过唐钤,没有主动寻找过唐钤的踪迹,了解他的情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六年过去了,唐钤应该早就考上了大学,或者已经毕业,像他以前那样进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唐岑不知道在父亲放弃自己之后,唐钤有没有被迫走上和他之前一样的路。虽然唐钤不是唐松源亲生的,却同样是唐家的孩子,他废了,还有唐钤可以培养,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他。唐岑十二岁那年,唐松源把父母双亡的唐钤领回了家。唐岑对鲜少来往的二叔一家并不了解,只从管家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叔和妻子出车祸意外去世了。唐岑的爷爷和奶奶过世多年,无家可归的唐钤最后被唐松源接回了家。但哪怕唐钤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唐松源对唐岑和收养的唐钤总是有差别的,唐岑活在重压之下,而唐钤却像普通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亲的差别对待并没有使兄弟两人产生间隙,因为心疼父母早亡的唐钤,唐岑作为兄长总是让着年幼的弟弟,而学习一塌糊涂的唐钤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唐松源的责骂,却一直崇拜着身为优等生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前,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唐岑的身后。也正是因为童年时那份憧憬和崇拜,才让现在狼狈逃亡的唐岑无法面对曾经疼爱的弟弟。若是他的任性毁掉了唐钤原本安逸自在的生活,不论曾经兄弟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唐钤心里多少都会埋怨他,他也会因此而愧疚。他想和唐钤道歉,却不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唐岑想,或许是因为悔恨和愧疚,他才会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毁了唐钤的人生,又害怕唐钤责怪他、看不起他。望着头顶亮着的顶灯,唐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药,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药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药物时刻影响着唐岑的精神状态,唐岑很依赖那一小片药丸带来的安宁,而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虽然唐岑做饭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冒出危险的念头,但欧培拉总是会蹲在他的手边,观察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严重阻碍了血液流动,唐岑抓着沙发半爬半跪地直起身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样站起身时,艾森也不在他身边。那个总是体贴他、照顾他的人,又一次被他赶出去了。那一刻,唐岑开始后悔把艾森赶走,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他就开始想念艾森,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吻他的脸庞。这一次手机就在他的手边,唐岑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通话键,艾森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做不到。就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把艾森当做下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样对艾森?这点空虚和孤独还在唐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他不想再把这些问题一股脑丢给艾森。所以在彻底无法忍受之前,唐岑想试着自己解决一次。第75章唐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到腿恢复了知觉,才踉踉跄跄地走到餐厅,拆开了艾森留下的药。包药纸里只有一片药片,唐岑认出来那是舍曲林,艾森没有给他准备安眠药,或许是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吧。无所谓了,唐岑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冷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器官传来一阵一阵细微的抽痛,但很快又消退了。连那一团纠缠不清的负面情绪,都一同从唐岑的身体里消失了。过于强烈的恐惧和悔恨席卷大脑,在情绪平复之后,唐岑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唐钤和他父亲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从过往的经历揣测唐钤的举动,凭着所谓的父子关系将他和父亲划上等号,不论事实是否如此,这样做都太过草率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唐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伤了艾森的心。唐岑靠在椅背上,视线飘忽不定,在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艾森拿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唐岑明显感觉到厨房少了一些东西。他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片药的剂量放在平时完全足够稳定唐岑的精神状况,但现在完全无法抑制他心里疯狂蔓延的负面情绪。唐岑扯着披在肩上的毯子,回想起刚刚艾森离开时的情景,捂得温热的毯子都霎时没了温度。唐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起身的力度带得往后挪了半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放着药箱的储物柜面前,盘坐在地上,抱着药箱翻找着。但把药箱翻了个遍,唐岑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药。原本放药瓶的位置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取而代之的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而柜子的角落里,盛着打火机的烟灰缸静静地放在那里。指尖轻轻点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唐岑摸着外壳平滑的塑封套,默默地把烟和烟灰缸放到了地上。烟从呼吸道卷入肺叶中,尼古丁麻痹了神经,唐岑冷静下来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着,他多年前养成的依赖性习惯虽是饮鸠止渴,如今却依旧管用。十一年前被处心积虑的人从云端上拉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陷进泥潭之中,唐岑所有的光芒都被污泥抹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也被唐松源的手杖敲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艾森给他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依靠。可那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消失,就像唐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安定平稳,却经不起一丝打击,一个没有任何下文的电话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如果问唐岑后不后悔六年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他的坚持换来了陆晟的背叛,也等到了艾森,可是如果是没有和唐松源断绝关系的他,六年后的今天再遇到同样说爱他的艾森,是否还能拿出当年的勇气和他在一起。然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带着鲜血和伤疤。从生病之后,唐岑对接电话这件事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最开始的时候,光是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他惊慌失措。所以出国之后,唐岑就删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他现在的手机号码只给了房东和苏瑜清,而艾森是之前冷战时偷偷存的,除此以外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这件事他和艾森提过,所以不管是商场还是领养欧培拉的救助中心,单子上填的号码全都是艾森的。后来也是因为手机里只存了三个人号码,平日又只会接到艾森的来电,久而久之唐岑习惯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艾森的声音。虽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剧烈地跳动两下,但唐岑慢慢地也能接受了。艾森不会把他的号码给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从房东那里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苏瑜清给的,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告诉唐钤的人。唐岑在被赶出唐家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他对母亲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那张冰冷的相片。实际上,唐岑并不了解这位中途出现的舅舅的为人,但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是苏瑜清收留的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苏瑜清给的,就连现在在国外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所有的花销也都是苏瑜清给的。苏瑜清为自己做了很多,唐岑也只是单纯地根据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唐岑出国的时候,苏瑜清给了他很多帮助,在搬到这里的时候,唐岑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和电话,但在那之后苏瑜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过多久,唐岑就遇到了艾森。在和艾森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唐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舅舅。直到上个月,他和艾森置办了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却始终不见余额见底,惊讶之余两个人一起去了银行查余额。看到那一串汇款记录,唐岑才发现,在打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苏瑜清又给他汇了一大笔钱。当时艾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种种一切叠加在一起,唐岑以为苏瑜清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唐钤不仅找到了苏瑜清,还从他手里拿到自己的号码。唐岑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要给唐钤,又给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道除了唐钤之外还有谁知道。唐岑想不明白唐钤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其他人。这些得不到的答案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他隐隐感到不安,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唐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人。那些唐岑自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施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却把他们当做划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当做累赘,一脚踢开。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唐岑紧皱着眉,发出了一声闷哼。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身体恢复正常后,唐岑倒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起脚边的打火机。他摁下打火机,用手半掩着火苗,低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上。被点燃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火星,混着烟草燃烧味道的白烟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处逸出,萦绕在唐岑夹着烟的手指上,慢慢向上飘散,一点一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唐钤也好,苏瑜清也罢。隔着小半个地球,唐岑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飞到唐钤和苏瑜清的面前质问他们。说到底,对唐岑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会说出的词,会打在他身上的标签,唐岑也都能想到。可艾森呢,艾森又是怎样看他的?艾森想摸摸他的额头,手已经抬起,但看着唐岑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还是作罢。他回到卧室,找出对门的钥匙,把它连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出了卧室,艾森又到餐厅角落里的储物柜,从药箱里翻出唐岑平时吃的药。从其中一个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用包药纸包好,连同之前准备好的水杯一起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艾森靠在餐桌边,看着那个带锁的柜子许久,才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柜子。那个柜子里放着唐岑之前交给他的烟和酒,唐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这些了,放在柜子里也沾染上了灰尘。拿起最上面的那一盒烟,艾森摩挲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突然下定了决心。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艾森锁上柜子,重新回到唐岑的身边。他拿起沙发上的小毛毯披在唐岑的身上,半蹲在唐岑面前,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道:“药放在桌上,别忘了吃。”唐岑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敲门也行,我一直都在。”唐岑没有反应,艾森还是耐着性子叮嘱着。唐岑嘴唇动了动,吐出一句冰冷的:“走吧。”艾森松开了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那我过去了。”唐岑曾经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也给了唐岑一个解决的方法。但艾森不知道,他出了这个房间,唐岑会不会真的和说好的一样,主动来找他。他没有把握,也不知道明天他是不是应该主动回来。艾森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又听到身旁的唐岑说道:“把猫也抱过去。”欧培拉还躲在沙发底下,唐岑不知道艾森走了之后,这个屋子会变成什么样。但不论他会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唐岑都不想伤害欧培拉,只能让艾森带走。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猫趴在沙发底下,委屈地叫了一声:“喵呜——”欧培拉不能理解主人发生了什么,但它从唐岑身上嗅到了一股非常压抑的气味。欧培拉那一声叫唤引来了唐岑的注视,艾森赶忙把欧培拉从沙发底下捞了出来,抱到了唐岑视线不及的地方。抚平欧培拉后背上竖起的长毛,艾森手指抵在唇边,朝欧培拉比了个手势,“嘘!”欧培拉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艾森随意地安抚了两下就把它塞进猫窝里,又把它常用的物品一件件收拾好。虽然只是暂时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之前艾森几乎把那边搬空了,如今再回去,一次根本拿不完所有的东西,艾森只能把东西暂时堆到两个房间之间的走廊里。临走前,艾森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唐岑,但唐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只能带着这只不满九个月大的小猫离开唐岑。不太宽敞的走廊凌乱地堆放着琐碎的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艾森抱着欧培拉,在其中艰难地行走着。听到门锁合上的声音,唐岑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好一会,才从沙发上慢慢滑了下来。“扑通”一声,他瘫坐在了地上,佝偻着身子,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唐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唐钤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犹自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丝丝征兆。唐钤这个名字,对唐岑来说,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从离开唐家开始,整整六年的时间里,唐岑都没有再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唐岑对唐钤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屈辱的夜晚。“你真的要为那个男人和父亲断绝关系吗?”六年前,在那间扼杀了唐岑所有幻想与期待的书房门口,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曾经固执地拉着他的衣襟问着这个问题。当时唐岑才刚刚回到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的辱骂和唐钤的质问。他心灰意冷,却萌生了反抗的念头。唐岑没有回答唐钤的问题,反而厉声呵斥了一声,一点一点掰开了唐钤攥着他衣角的手指,独自走进书房,忍受唐松源的辱骂和鞭打。他以为自己很有骨气,但到最后,他依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胆小鬼。在那之后,唐岑再也没有见过唐钤,没有主动寻找过唐钤的踪迹,了解他的情况,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六年过去了,唐钤应该早就考上了大学,或者已经毕业,像他以前那样进到父亲的公司工作。唐岑不知道在父亲放弃自己之后,唐钤有没有被迫走上和他之前一样的路。虽然唐钤不是唐松源亲生的,却同样是唐家的孩子,他废了,还有唐钤可以培养,所以父亲才会这么干脆地放弃了他。唐岑十二岁那年,唐松源把父母双亡的唐钤领回了家。唐岑对鲜少来往的二叔一家并不了解,只从管家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二叔和妻子出车祸意外去世了。唐岑的爷爷和奶奶过世多年,无家可归的唐钤最后被唐松源接回了家。但哪怕唐钤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唐松源对唐岑和收养的唐钤总是有差别的,唐岑活在重压之下,而唐钤却像普通富裕家庭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父亲的差别对待并没有使兄弟两人产生间隙,因为心疼父母早亡的唐钤,唐岑作为兄长总是让着年幼的弟弟,而学习一塌糊涂的唐钤虽然从来没有受到过唐松源的责骂,却一直崇拜着身为优等生的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前,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唐岑的身后。也正是因为童年时那份憧憬和崇拜,才让现在狼狈逃亡的唐岑无法面对曾经疼爱的弟弟。若是他的任性毁掉了唐钤原本安逸自在的生活,不论曾经兄弟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唐钤心里多少都会埋怨他,他也会因此而愧疚。他想和唐钤道歉,却不想再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失望的神色。唐岑想,或许是因为悔恨和愧疚,他才会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毁了唐钤的人生,又害怕唐钤责怪他、看不起他。望着头顶亮着的顶灯,唐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药,大概是因为没有吃药才会这么胡思乱想吧。药物时刻影响着唐岑的精神状态,唐岑很依赖那一小片药丸带来的安宁,而它带来的副作用也已经削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虽然唐岑做饭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冒出危险的念头,但欧培拉总是会蹲在他的手边,观察他手上的每一个动作。唐岑在地上坐了很久,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严重阻碍了血液流动,唐岑抓着沙发半爬半跪地直起身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样站起身时,艾森也不在他身边。那个总是体贴他、照顾他的人,又一次被他赶出去了。那一刻,唐岑开始后悔把艾森赶走,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他就开始想念艾森,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亲吻他的脸庞。这一次手机就在他的手边,唐岑知道自己只要按下通话键,艾森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做不到。就凭他的一句话,就能把艾森当做下人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凭什么这样对艾森?这点空虚和孤独还在唐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他不想再把这些问题一股脑丢给艾森。所以在彻底无法忍受之前,唐岑想试着自己解决一次。第75章唐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到腿恢复了知觉,才踉踉跄跄地走到餐厅,拆开了艾森留下的药。包药纸里只有一片药片,唐岑认出来那是舍曲林,艾森没有给他准备安眠药,或许是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吧。无所谓了,唐岑把药片丢进嘴里,就着冷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受到刺激的器官传来一阵一阵细微的抽痛,但很快又消退了。连那一团纠缠不清的负面情绪,都一同从唐岑的身体里消失了。过于强烈的恐惧和悔恨席卷大脑,在情绪平复之后,唐岑突然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惧,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做出这样的举动。唐钤和他父亲明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从过往的经历揣测唐钤的举动,凭着所谓的父子关系将他和父亲划上等号,不论事实是否如此,这样做都太过草率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唐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他下意识作出的反应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伤了艾森的心。唐岑靠在椅背上,视线飘忽不定,在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游荡。艾森拿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唐岑明显感觉到厨房少了一些东西。他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但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一片药的剂量放在平时完全足够稳定唐岑的精神状况,但现在完全无法抑制他心里疯狂蔓延的负面情绪。唐岑扯着披在肩上的毯子,回想起刚刚艾森离开时的情景,捂得温热的毯子都霎时没了温度。唐岑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起身的力度带得往后挪了半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走到放着药箱的储物柜面前,盘坐在地上,抱着药箱翻找着。但把药箱翻了个遍,唐岑都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药。原本放药瓶的位置没了贴着标签的药瓶,取而代之的是一盒还未拆封的烟。而柜子的角落里,盛着打火机的烟灰缸静静地放在那里。指尖轻轻点着烟盒四四方方的棱角,唐岑摸着外壳平滑的塑封套,默默地把烟和烟灰缸放到了地上。烟从呼吸道卷入肺叶中,尼古丁麻痹了神经,唐岑冷静下来的同时不由得感慨着,他多年前养成的依赖性习惯虽是饮鸠止渴,如今却依旧管用。十一年前被处心积虑的人从云端上拉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陷进泥潭之中,唐岑所有的光芒都被污泥抹去,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也被唐松源的手杖敲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艾森给他的那一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依靠。可那些都太脆弱了,脆弱得随时都会破裂、消失,就像唐岑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安定平稳,却经不起一丝打击,一个没有任何下文的电话都能让他乱了阵脚。如果问唐岑后不后悔六年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回答不上。他的坚持换来了陆晟的背叛,也等到了艾森,可是如果是没有和唐松源断绝关系的他,六年后的今天再遇到同样说爱他的艾森,是否还能拿出当年的勇气和他在一起。然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如果”这两个字,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带着鲜血和伤疤。从生病之后,唐岑对接电话这件事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最开始的时候,光是听到电话铃声响起都会让他惊慌失措。所以出国之后,唐岑就删去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方式。他现在的手机号码只给了房东和苏瑜清,而艾森是之前冷战时偷偷存的,除此以外再没有给过其他人。这件事他和艾森提过,所以不管是商场还是领养欧培拉的救助中心,单子上填的号码全都是艾森的。后来也是因为手机里只存了三个人号码,平日又只会接到艾森的来电,久而久之唐岑习惯了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艾森的声音。虽然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心脏还是会剧烈地跳动两下,但唐岑慢慢地也能接受了。艾森不会把他的号码给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从房东那里泄露出去的,只可能是苏瑜清给的,他也是唯一有机会告诉唐钤的人。唐岑在被赶出唐家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舅舅,他对母亲的认知也只停留在那张冰冷的相片。实际上,唐岑并不了解这位中途出现的舅舅的为人,但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是苏瑜清收留的他,后来的工作也是苏瑜清给的,就连现在在国外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所有的花销也都是苏瑜清给的。苏瑜清为自己做了很多,唐岑也只是单纯地根据他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判断他不会伤害自己。唐岑出国的时候,苏瑜清给了他很多帮助,在搬到这里的时候,唐岑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和电话,但在那之后苏瑜清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过多久,唐岑就遇到了艾森。在和艾森纠缠不清的那段时间里,唐岑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舅舅。直到上个月,他和艾森置办了很多东西,花了不少钱却始终不见余额见底,惊讶之余两个人一起去了银行查余额。看到那一串汇款记录,唐岑才发现,在打完那通电话后的第二天,苏瑜清又给他汇了一大笔钱。当时艾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时,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种种一切叠加在一起,唐岑以为苏瑜清不会伤害他。可是现在,唐钤不仅找到了苏瑜清,还从他手里拿到自己的号码。唐岑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要给唐钤,又给了多少关于他的信息,也不知道除了唐钤之外还有谁知道。唐岑想不明白唐钤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苏瑜清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其他人。这些得不到的答案才是最让他恐惧的,他隐隐感到不安,却根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唐岑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又一次信错了人。那些唐岑自以为能够信任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施舍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却把他们当做划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当做累赘,一脚踢开。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唐岑紧皱着眉,发出了一声闷哼。疼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身体恢复正常后,唐岑倒出了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起脚边的打火机。他摁下打火机,用手半掩着火苗,低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上。被点燃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火星,混着烟草燃烧味道的白烟从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处逸出,萦绕在唐岑夹着烟的手指上,慢慢向上飘散,一点一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唐钤也好,苏瑜清也罢。隔着小半个地球,唐岑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飞到唐钤和苏瑜清的面前质问他们。说到底,对唐岑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会说出的词,会打在他身上的标签,唐岑也都能想到。可艾森呢,艾森又是怎样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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