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江单昨天才提回来,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现在车顶一大一小两个坑,大的那个隐约还有鞋印,想来是一脚落在上面之后又跪了一下。江单心疼之余,又想着那男孩摔这一下,膝盖不肿也得青紫。“没事,停路边找墨镜的功夫,有个小孩不小心摔我车上了,回头再修。刘总,我今天下午有拍摄,怠慢您了,您别介意。”刘总忙道:“这是哪的话,我们‘冰川’的宣传海报可全靠江老师,我看一会儿这顿饭必须我请客!”康凡信一边开车门一边说道:“刘总太客气了,来这边请,咱们先上车再聊。”康凡信又在车内感受了一下车顶的伤痕累累,后来忍不住又说:“我看着都心疼。就算小孩踩了车,也得找他家长赔偿。”江单笑了下,道:“也没那么小,十七八的样子吧,我给他留电话了,他没说不赔。”然而直到他和刘总的饭局结束,那“小孩”也没打过来电话。手机上倒是有个未接来电,但当他拨回去,却是个女人接的,江单礼貌地问是不是时远的手机,对方却醉醺醺地说不是打错了。江单想了下,自嘲般地笑了笑,心想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别人,尤其是像这样的年轻人,不靠谱。他在车上等上厕所去的康凡信,摸出口袋里的房卡看看,原本是打算等那人打电话来的时候顺便约个地方还他的。“这是什么?”手里的房卡被抽走,江单愣了下,康凡信站在车窗外,拿着红色房卡大惊失色:“不不不不不会吧?江单你终于想通了?你打算还俗了吗?谁这么厉害啊?男的女的?高的矮的?漂不漂亮?哎不是,那我之前给你介绍的对象你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了?”电光火石的短短三秒钟却足够康凡信脑补到江单孩子打酱油的事了。他此前兢兢业业地给江单介绍了不少姑娘,当然大多都是女孩近不了江单的身,就求到康凡信头上的。可江单对此一概拒绝,对外宣称单身主义,对外人总是礼貌温柔中带着疏离。江单伸手把房卡夺回来,也懒得解释,问道:“刘总走了?”“走了——你别转移话题啊,我问你呢……”“送你回家需不需要?”江单又问。康凡信立马眼睛一亮:“要要要!谢谢老板!”“那就别说话。”康凡信破有眼力价儿地一边上车一边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硬是憋到家门口,才在下车前弱弱地再次尝试道:“t酒店好像离我家不太远?我能去看一眼吗?就一小眼,看完我就走,我实在太好奇了。”江单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别人落在我车上的房卡,我现在要去还给他。”康凡信明显失落了一下,转而又道:“怎么偏偏落在你车上?江单,这是暗示吧?你可想好了,别有去无回。”在这方面,江单提防心还挺重的,但是那男孩,显然是意外落下。“没事,下车吧,我送到酒店前台去就走。”康凡信将信将疑,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单赶下了车。第4章harlan试了十几个号码之后,腿抖得越来越频繁,后来干脆就借着酒劲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时远踹了他一脚,都看见他脸颊抽搐了,还硬是装醉。队长孔骞刚结完账,过来问道:“回去吗?”时远不甘不愿地看了眼harlan,道:“回。但我房卡丢了。”孔骞道:“去前台补张,交个赔偿费的事。走吧,别管他。”时远也知道等自己一走harlan肯定诈尸开启他美妙的夜生活,很想把他打晕然后在脸上画只王八再走。但顾念队友情,还是暂且忍住了。跟队长还有另外几个不想在外面玩的队友打车回酒店,到酒店前台刚说了弄丢房卡的事,前台小姑娘就神秘一笑,问道:“请问先生贵姓?房间号?”“时远,503。”前台于是拿出一张房卡,道:“您朋友刚才送来的,还留了字条。”时远接过来,果然看见自己的房卡背面贴着张便签,上面字迹隽秀,笔锋有力。“给时远(良民?)。”“留什么了?我看看?”队长凑上来,时远忙一把扯下字条,问笑眯眯的前台姑娘:“他什么时候来的?除了这个没留别的信息?有没有电话之类的?”小姑娘的笑容更加深邃,想了想道:“才刚走呢,大约就是你们进来的时候,他刚出去,你们没碰到?电话什么的都没留……”时远没听完匆匆忙忙追出去,追到停车场转了一圈,足足找了十分钟,最后一无所获。大约这就是命运?差点擦肩而过还把人放跑了。时远垂头丧气,现在他不仅欠他钱,还欠他人情。关键还找不着这个人。他反复捏着纸条,总觉得那句良民后面的问号带着某种挑衅。后来时远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不死心地继续试号码,大多是空号,能打通的都不是他要找的人。此时已经十一点,再打下去怕是要挨骂。从小被教育信守承诺的时远皱着眉头躺在床上发愁。队长却又来了,拎着包宵夜。时远笑道:“什么时候订的外卖啊?队长这是给我开小灶来了?”孔骞道:“还不是担心你,刚才在饭店都没怎么吃。我都快成你半个爹了。”时远道:“一顿宵夜就想占我便宜啊。”“你可有点良心,你问问你自己就只有一顿宵夜吗?”时远歪着头不说话了,一向冷冰冰的眉眼有些软化。队长孔骞比他大了快十岁,小女儿不久前都出生了,时远是他拉进俱乐部里来的,拉了人总要负起责任,于是时远的衣食住行孔骞样样操心着。再加上时远天赋异禀,一个接一个奖拿到手软,平时俱乐部接些商业活动,比如拍广告、热场子之类的,都指明要时远参加,一年时间给俱乐部赚足了名气和财富。自然团宠当之无愧。两人一起吃宵夜,孔骞又随口问了问手机号和房卡的事,时远皱着眉头解释一番,但除了明天继续试电话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孔骞又撸下一排嫩牛肉,终于说了正题:“时远,你家是韶城的?”他自从听harlan说时远有家却不回之后就有点在意。“嗯,”时远不咸不淡地应着,道:“在北三环红旗路,说起来,离你家不远。”孔骞人在英国发展,妻子女儿都在韶城,他家和时远说的红旗路确实都是一个片区的,不过,红旗路上的都是高档小区。既然是有钱人家,那家人之间恐怕关系比普通老百姓复杂,他又犹豫了,不知该不该深问,时远却自己说道:“家里人多,吵,所以我想跟你们住酒店。”孔骞想了想,道:“那毕竟也回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家瞧瞧去。”“嗯,有空的吧,”时远拿起一只烤虾,想了想又放下了,改拿好入口的丸子,又问:“这次咱们什么时候回英国?”“这就想回去了?”“也不是,我更喜欢待在国内。”孔骞停顿了片刻,把那只虾剥了扔进时远餐盘里,方才说道:“如果这边顺利,我是打算留久一点。你的学业……”“我办休学了,”时远无所谓地说道:“既然如此,队长快安排活动,赚钱要紧。”孔骞笑道:“你先把冰川后续拍完再说,今天那女星没来,合作方意思是去棚里拍最后一组镜头和宣传片。”*三天后,江单的车已经修好了,车顶重新喷漆,花费了小几千,看不出任何痕迹。这天康凡信请病假,于是他单独去影棚。并在路上接到了来自事业线小达人康凡信的一项重要任务。这场拍摄对象有两人,其中一个是位女星,而她的经纪人,手上有位今年爆红的一线明星,康凡信有意合作,故而让江单务必要牵出条线头来。江单在棚里调试设备时女星先到了,江单同她聊了会儿,多熟悉一些有助于后面的拍摄。而重点对象经纪人似乎对江单也很感兴趣,三人相谈甚欢。而另一个拍摄对象却始终不见踪影。主办方皱着眉头打了几个电话催促,又对江单说:“江老师,要不咱们先开始?可以先拍玲娜单独的部分。”“我没问题。”江单道。他拿起摄影机时,会收起他的温柔和笑意,变得格外严肃专注,纤长的手指化身精灵,捕捉着每一个美好的瞬间。十几分钟后,走廊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跑动声,脚步很重,甚至还有点回声。江单有点分心,又听工作人员迎上去说了几句责备的话,想必是另一位拍摄对象赶来了。随后江单断断续续地又听见一些对话,化妆师抱怨男孩出了好多汗上不了妆,男孩言简意赅地讨价还价能不能少涂些粉,江单听着走神了一瞬,他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于是趁着间隙回头去寻,只瞧见一个圆滚滚的染着浅栗色头发的后脑勺。“双人部分可以开始了。”工作人员走近江单说道。“好。”江单换了个更适合拍全身像的镜头,透过相机朝幕布方向看去,片刻后,他看见了一条流血的手臂。江单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他皱眉将目光从相机中移开,却又被工作人员挡住视线。“江老师,”那人说道:“您之前了解过吧?咱们整个短片的剧情……”江单接道:“末世,男孩以为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摆脱丧尸后却受了伤,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看见了女主。”“没错!所以啊,咱们要的就是那‘最后一瞬间’的效果!您懂我的意思吧?看见女主后产生那种‘啪’地一下地感觉。”江单微微笑道:“我尝试一下。”碍事的工作人员终于挪开了,江单再朝那边看时,正好发现手臂的主人正转过身来。那人眼中带着几分意外,很快又化为惊喜,好像突然看见江单眼前一亮似的,江单心生恍惚,下意识想着这小子此刻的眼神,不正是工作人员所要求的“啪”地一下的感觉么。只是对象错了。而直到他直勾勾地走过来,江单才终于悠悠想起,这男孩,正是前几天踩了他车的良民。“你是摄影师?”男孩说道:“还记不记得我?”江单朝他微微一笑,道:“这么巧。”说话间孔骞跑过来,在时远胳膊上画了个几何图形,大约是俱乐部logo。画完了见摄影师在这儿,于是忙介绍道:“江老师,这是时远,他没什么经验,今天是第一次拍正式的平面,牢您费心了。”江单点头道了声“客气”。时远却等不及地说道:“江老师,留个电话吧。”他说话时恰好赶上影棚里忽然安静,于是他的声音便显得格外突兀,某些不好的联想当即出现在不明就里的人的脑海中。队长一愣,拽了时远一把。他这话说得暧昧,孔骞甚至怀疑素来和尚似的时远是不是被harlan给俯身了。果不其然,几个女孩子捂着嘴巴偷偷在笑。而时远浑然不觉,又道:“或者加个微信也行。”这样更方便他转钱。偷笑的女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江单不像男孩那么神经大条,他轻咳一声,道:“准备好了的话,先拍摄。”时远好像还想解释什么,但看见女星已经就位,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饮料,对江单说道:“行,那结束再说。”这次拍摄的成品用于宣传海报,女星是噱头,自然也是拍摄的重点对象。但是时远作为陪衬今天却出人意料,他身段条件好,眼神犀利到位,竟有几分喧宾夺主的意味。中场休息时间,女星甚至问时远:“你真的没有出道的打算?”时远斩钉截铁地道了句“不想”,他眼睛寻寻摸摸地找摄影师,生怕他中途走了。女星察觉,凑近了低声问道:“看上那位摄影师了?”时远脖子一梗,道:“没啊。”“哦,我听见你刚才跟他要联系方式,还以为……不过不是最好,那位啊,还是别动心思的好。”时远却来了兴致,道:“怎么说?他结婚了?”“不是,正相反,圈里有名的高岭之花,你会觉得他好像对你特别温柔,笑的时候像是刮起一阵小春风,但这偏偏是他表示疏远的方式。多少人在他身上碰了钉子啊,听说之前有个小模特,追他追了两年,用尽了心思,愣是没啃下来。其余类似的,数不胜数。”时远有点诧异,看着江单的背影,说道:“……不像是这么无情的人啊。”而江单察觉他的视线,转身迎上他的目光,果然唇边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礼貌笑意,连带着眉眼都弯弯的。时远就这样又被勾了一下。女星“噗嗤”一声笑出来,道:“瞧见了吧,这谁扛得住啊。”聊天的氛围轻快了起来,女星又给时远传授经验,叮嘱他饮料不要真喝,摆摆样子就行了。时远听后,看着旁边垃圾桶里他喝光的两瓶饮料哭笑不得。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那边……出了大厅右转……”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第5章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嘴巴不干不净的。”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江单笑了下,道:“走吧。”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你手机呢?”时远问到。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有工作室?”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第6章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那边……出了大厅右转……”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第5章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嘴巴不干不净的。”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江单笑了下,道:“走吧。”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你手机呢?”时远问到。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有工作室?”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第6章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那边……出了大厅右转……”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第5章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嘴巴不干不净的。”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江单笑了下,道:“走吧。”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你手机呢?”时远问到。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有工作室?”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第6章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那边……出了大厅右转……”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第5章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嘴巴不干不净的。”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江单笑了下,道:“走吧。”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你手机呢?”时远问到。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有工作室?”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第6章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那边……出了大厅右转……”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第5章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嘴巴不干不净的。”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江单笑了下,道:“走吧。”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你手机呢?”时远问到。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有工作室?”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第6章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那边……出了大厅右转……”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第5章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嘴巴不干不净的。”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江单笑了下,道:“走吧。”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你手机呢?”时远问到。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有工作室?”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第6章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那边……出了大厅右转……”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第5章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嘴巴不干不净的。”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江单笑了下,道:“走吧。”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你手机呢?”时远问到。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有工作室?”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第6章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姐姐你说得可真及时,这拍摄都快结束了。而他此时已经有些想上厕所了,然而工作人员却催促着拍下一part,时远的单人特写。于是他不得不在生理上的焦虑中熬过的拍摄,等江单终于说出那句“拍摄可以结束了”,他才松口气。孔骞过来刚说半句“辛苦”,“苦”还在喉咙里,就被时远打断,他指着那边给女星经纪人看照片的江单,说:“队长,帮我看好了他,我尿急。”“哎……”孔骞不明就里,瞧着跑掉的时远又跑回来,问他:“卫生间在哪呢?”“那边……出了大厅右转……”时远一溜烟地解决了个人问题,急匆匆地赶回来,却发现孔骞站在摄影棚门口玩手机,而里面几乎已经没人了。时远朝里张望了下,问:“队长,人呢?哪去了?”“什么人?”孔骞正在看他女儿的视频,三心二意地问道。“哎,就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他吗,江单!江摄影师!”“啊?”孔骞抬头,茫然道:“你……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看照片,我看了,拍得很好,特别帅。”时远一阵无语,也怪自己没说清楚,又道:“所以江单走了?”“好像是吧,我看他和那位女星的经纪人一起出去了,不是,我说,时远啊,你怎么对他这么上心,你真看上他了?”既然影棚里也没他要找的人,于是俩人一起朝外走,时远四处张望着,一边回答:“我胳膊上抄着的手机号就是他的。”时远有点烦躁,这是他第二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放跑了。恰逢两人走到楼梯侧,他们所在的是三楼,正下方便是入口处的大厅,时远从护栏处能看到一层大厅的景象。此时前台小姑娘正打瞌睡,门口保安无聊地踱步,间或有人通行,却不似他上午来时那么多人。时远目光一扫,瞧见东南角一侧的小型景观树旁边有两个男人的背影。他几乎一瞬间就从其中一个男人脑后的发揪认出这是江单。第5章而另一位,从穿着上来看,有点像女星带来的经纪人。但是女星姐姐早就已经走了,经纪人为什么还在这儿?而且俩人还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好像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时远几乎探出了半个身子,眯起眼睛再细看,赫然发现那中年经纪人的一只爪子搭在江单的腰背位置,好像还有继续往下滑的态势,而江单微微挪动了身体拉开些距离,那爪子却紧随着又贴上去。时远想起女星姐姐刚说过的圈内许多人觊觎江单的事,没想到刚听完就被他抓住个现行,而从江单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对此颇为抵触的,或许碍于某些情面而没有挑明。时远心头一热,估算了一下距离,忽然翻过围栏,吊在六七米高的半空,像荡秋千似的荡进二层,而后又如法炮制,踩着墙壁轻飘飘地滚落至一层大厅。“喂!”孔骞想拉他却抓了个空,生怕惊动了保安,又不敢大喊,而犹豫的这三两秒间,时远已经从一层地上站起来,跃过两排沙发,冲着那两人飞去。而经纪人的手已经滑上江单的肩膀,整个人贴了上去,江单侧身躲了下,脸上平淡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动声色地抖掉肩膀上的手,准备拉开距离。这个动作好像给了时远信号一般,他越看那只爪子越不顺眼,连带着瞧着爪子本人也颇为火大,正好借着翻沙发的力,抬脚踹在那经纪人的屁股上,又顺手反扭住经纪人的胳膊,把他按在透明玻璃上。在经纪人的惨叫声里,时远尝到了丝痛快,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骚扰我们摄影师呢,您不是玲娜姐姐的经纪人么?”时远素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平时见着什么打架斗殴都是能绕则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为了个见过两次面的江单,竟然激发出了他的英雄救美之心。后来他把这反常的情绪归因于自己欠江单的钱,本就心怀愧疚,于是就格外迫切地想为他做点什么。突如其来被踢了一脚的经纪人脸贴在玻璃上,也瞧不见身后是个什么情况,疼痛之下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谁啊?怎么说话的?你有本事松开你老子,让……啊啊啊——”“嘴巴不干不净的。”时远不知使了什么劲,压得经纪人鼻尖都冒冷汗了,门口保安被惊动,正朝这边走来查看情况。江单看见时远,心里先吃了一惊,他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对时远说道:“放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没必要这样。”时远痛快过了,便松开那人,后退一步站在江单身旁,把指节捏得咯吱作响。经纪人火冒三丈,看见时远后,怒气冲冲地说道:“原来是你,你神经病啊?亏我刚才拍摄的时候还想你资质不错,或许可以培养一下——我呸!”江单却过去扶了下经纪人,道:“没事吧刘哥?他……想来是误会了什么。”又问时远:“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保安过来,经纪人情绪激动要报警,江单在安抚着他,而时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客气地说道:“我来找你,结果看见他手放在……放在哪儿了他自己知道。我也是好心,想教教他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江单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作为当事人,自然察觉了背后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但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再加上康凡信再三叮嘱,于是江单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情绪,尽量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不想当面撕破脸,打算再巩固一两句差不多了便结束对话,剩下的就可以移交康凡信了。没想到这时杀出个冒冒失失的时远。他这么一闹,瞧着气得跳脚的经纪人,江单叹气,只怕这线头难牵了。“……不管怎样,你不该动手打人,给他道个歉吧。”“我凭什么道歉?”时远不乐意,他分明看着江单刚刚有一瞬露出了快意的表情,但转瞬又收敛,像是戴上了够深的面具。“不领情就算了,我没做错什么,我不道歉。”江单语咽,这男孩到底还是太年轻,只讲究是非对错,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更看中的不是对错,而是应不应该、得不得当。他没做错,这是欠妥当罢了。孔骞也赶到了,他念叨了一句“我的小祖宗啊”,等弄清了原委,帮时远说了几句话,他更通世故,说出的话是中听的。经纪人自知理亏,所做之事并不光彩,真要闹到警察局去调了监控只怕不好看,于是便顺着台阶下了,气哼哼地道了句“今天就算了”。江单最后不死心地问道:“刘哥,你刚才说的那单子,我回头让助理联系你?”经纪人抬眼看了下时远,阴阳怪气道:“免了,我可不敢再靠近你江大摄影师,我怕下次性命不保。”时远还不知轻重地怼道:“你知道就好!给我小心点!”江单揉揉眉心,单子泡汤了,这小崽子可真是灾星。江单深吸口气,忽然发现时远手腕好像在流血,侧头看了几眼,确定这次不是化妆颜料,便道:“你手怎么搞的?”时远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露出手腕侧面一个三厘米长的口子,想必是刚才从楼上速降时被划伤的。“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对于他们玩跑酷的来说,受伤已经习以为常了。孔骞把两位保安送走,听见他俩对话,抓起时远的手一看,道:“是有点深,一会儿去药店买碘伏消消毒吧。”江单犹豫了下,说道:“我车上有,就在门口,先帮你处理下吧。”“不用。”时远还在因为刚才江单让他道歉的事情而怄气。江单也不强求,定定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又说道:“我想了想,虽然我煮熟的单子飞了,但不用忍气吞声,好像也挺痛快的。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时远耳根子软,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当江单再问“你手不疼么?真的不用现在处理下?”的时候,他虽然伤口根本没有任何痛感,但还是皱着眉头说:“有点疼。”江单笑了下,道:“走吧。”孔骞租来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里,于是他自己去取车,再来门口接时远。大楼外不远,停着那辆时远踩过的保时捷,看着平坦如新的车顶,时远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再次坐回副驾,江单从车里找出医药箱,递给他两根消毒棉签,道:“自己可以么?”“嗯。”时远接过来,抹着手腕上的伤口,没一会儿棉签就被染红了。于是江单又递给他一根新的,同时问道:“你刚才说,你在找我?”时远这才想起正事来,一口气解释道:“上次,我手机是真没电了,写在胳膊上手机号被蹭掉了几位,所以联系不上你。还有多谢你送房卡回来。”对于这样的解释,江单有些意外,说道:“不用客气。”“你手机呢?”时远问到。江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怎么?”时远已经翻出自己微信二维码,道:“加我,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江单却没动,只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别再……”江单顿了下,想着一脚踩上别人车顶应该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情。“……别再闯祸了。”他最后说道。时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江单不备,一把从他手里抽走手机,扫上二维码,车里空间窄小,江单不好跟这小孩抢,口头上说了几句,也是温和的不痛不痒。于是时远顺利加上好友,刚想转钱过去,点开零钱才想起来回国时钱都众筹给孔骞订酒店了,现在着实囊中羞涩。但下周他有个商业活动,结束之后酬金不菲。他清清嗓子,坦然地把江单微信里自己的备注改成“欠债的”,又对说道:“不许删我,等我还你钱,还有,我这个人从不欠人人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就尽管说,什么都行。”时远说完没等江单接茬,又想起一事,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到手的单子没了?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你这么想跟那色狼合作?”“不是想跟他合作,”江单想了想,从车上拿了张名片递给时远,道:“工作室十几号人总要有收入吧。不过没了就没了,也没关系,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你有工作室?”时远又冒出一个新念头:“你工作室在哪?缺人干活不?”江单警惕:“你想干什么?”时远侧头笑道:“卖身还债?”第6章孔骞的车游荡着开过来,朝他们“滴滴”地按喇叭。江单磨破了嘴皮终于暂时劝走这位一定要给他打白工的小祖宗,看他手腕还通红一片,忍不住又说“再带两根棉签。”时远难得顺从地接过,道了声:“那微信联系。”江单收起医药箱,给康凡信发消息:“又碰见了小衰神,你说的‘开张吃一年’的单子没戏了。”很快对面发来一长串省略号,并伴有哀嚎:“我就短暂地生了个病,你怎么这样对我!”“对不起,要不,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作为补偿?”江单的真诚提议换来了助理小康的真诚拒绝:“不要给我放假!我怕我放假回来工作室都被你卖了。”“怎么可能,这是咱们的心血,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的。”“哦,那你现在再去找那个经纪人尝试挽回一下?”“……”江单斟酌片刻,道:“我觉得把工作室卖了也行。”助理小康:“我就知道!!!!我快被你气吐血了!!!”声称自己吐血三升的康凡信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工作室,开始唉声叹气地为江单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工作室的定位是时尚路线,江单固然有天赋有才名,但缺少门路,只能接触到一些二三流明星和模特,原本通过这位经纪人或许有机会把工作室再提一个档次,但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单显然无法切身体会事业狂小康的痛楚,他戴着耳机修图,修的正是时远的单人像。男孩是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扬,下颌处还有个颜色浅淡的小痣,神情又冷又酷。江单盯着看了许久,调了下色,男孩肤质极佳,他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再修图了。于是便开始在背景上花心思。正专注着,忽然听见康凡信的一声大喊,盖过音乐锤进他耳朵里:“卧槽!天无绝人之路啊!江单!江老师!天大的好消息!”江单手上一抖,鼠标在男孩脸上滑出一道浅色的光带。上一次康凡信叫他“江老师”时,把他卖身给了一家高档影楼,给人打广告,着实令江单难受了一阵。有这么一茬,故此他对“天大的好消息”兴致缺缺,甚至还想假装听不见。“江单!别修了,来看这个!”助理小康终于忍不住拔下了江单的耳机,把他老旧的pad再一次递过去,说道:“看!这是什么!”“什么啊,”江单最先看到的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在仔细瞧瞧,又道:“主题乐园?有哪座主题乐园要出道了请我去摄影吗?”“哈哈差不多,”康凡信介绍道:“这家主题乐园是星创天下家的,下个月开门营业,目前在造势阶段,打算试营业一周,邀请些大牌明星撑撑场面,这不就需要摄影师么。”“单人跟拍还是多人抓拍?”“应该是多人,但也不会太多,他们的对接人挺好说话,回头我再谈,总之分给你的明星一定是他们能请来的最好的。”片刻后,江单说道:“倒是还可以,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怎么,给的酬金丰厚?”“当然,”康凡信神秘兮兮地在江单耳边报出个数字,江单听了也有些诧异。康凡信又道:“他们家为了这个主题乐园下了血本了,酬金高是一方面,后期宣传力度也很大,再有明星加持,咱们也能好好露个脸,稳赚不亏。”江单怀疑:“这么好的事,稳妥么?会不会只是来试水的?总觉得会是有许多摄影师争抢的活儿。”“敲不定我也不会跟你说啊,就差细节了。江老师,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等赚了这一票,你就能去南极拍企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