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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他的小狼狗是跑酷冠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0(1 / 1)

但毕竟也是追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姑娘,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自闭了许久的冰糖葫芦看着沙发角落落寞发呆的江卓天,顿时感觉同时天涯沦落狗,于是叼着自己的抱枕趴到江卓天腿上,时远喊它吃狗粮它都没反应,像是自动忽略了这个人。时远找了部电影,投到电视上,江单切了盘水果,两个人吃光了。直到电影片尾响起,江卓天才悠悠地从发呆状态中回到现实,他推开口水流到自己裤子上的冰糖葫芦,嫌弃地擦了几下,起来发现腿麻了,差点摔地上。“慢点,”江单看他一眼:“你要是磕了碰了,我姐得跟我拼命。”江卓天龇牙咧嘴地揉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江单看了下时间,又道:“去洗漱睡觉,我给你找被子。”“我帮你。”时远跟上他进卧室。两人一起抱着备用被子枕头从卧室里出来时,只见江卓天整个人扑在沙发上,眼睛里闪着精光,划动手脚说道:“沙发是我的!”江单两人一齐疑惑地看着他,时远把枕头往他身上一扔:“又没人跟你抢。”江卓天笑嘻嘻道:“你不跟我抢就行。”“我干嘛跟你抢,你当我跟你一样幼稚?”虽然被吐槽了幼稚,但江卓天很快乐,他一早就盘算好,既然时远也是落难来的,他们三个人,一室一厅,免不了有人要睡地毯,地毯和沙发可没法比,他绝对不睡。然而他快乐不过三秒,就看着睡定地毯的时远跟着江单进卧室了,两人还关了门。他感觉右眼皮跳了两下,跟过去,推开门,并没有见到如火如荼打地铺的现场,反而时远正趴在床上玩手机。时远看他,道:“干嘛?今天不开黑,困了。”江卓天道:“你睡哪?”“这儿啊。”下一秒江卓天的嘴巴就变成了一个圆润地o形,足能塞进去一颗鸡蛋,他大声地、气急败坏地说道:“我都没上过我小叔的床!你你你你你……”江单有洁癖他知道的,或许是年龄相差不多的关系,从小这个小叔虽然跟他亲近,但却很少像其他长辈那样抱他。江单听不下去了,说道:“说什么蠢话呢,江卓天,你今年二十了,别当自己两岁。”时远嘴角噙着笑,撑着头看戏似的。“那我也要在这儿睡!”说完江卓天便冲过来。时远唇边的笑不见了,紧接着江卓天就被从卧室里扔了出来,并伴随着时远的一句:“大人的卧室小孩子不能随便进!”江卓天叹着气坐回沙发上撸狗,他恍然想起去年他妈曾说,以后不能总闲着没事往江单家跑,万一你小叔有了女朋友,你去了还不得被拎着脖颈子扔出来?然而他小叔现在明明没有女朋友,却还是被这么扔出来了。就,挺突然的。夜里,江单在床上翻了个身,时远跟着贴上来,从后面抱着他。“要不……我现在给你打个地铺?”“不要,”时远嗅着江单刚洗完澡后的香气说道:“你怕他看出什么?放心吧,就你小侄子这情商,哪怕我把咱俩结婚证甩他脸上,他第一反映都是打110举报我□□。”江单低声笑起来,肩膀抖动着,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你确实是□□了。”“也不一定啊,说不定以后有一天合法了呢?”时远道:“还说不定,有一天你能给我生个孩子?”江单反手拍了他一下:“睡觉,梦里什么都有。”第二天江卓天这个大学生起晚了,连滚带爬地出门上课,搞出一大串动静。时远接到了他二哥的电话,他拿着手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神色忽明忽暗。江单一看,便知道事情有结果了。于是他翻了翻自己今天的行程,上午没有太紧要的事情,便又把刚穿好的西装外套脱了放在一边。等时远挂了电话回来,他第一时间问道:“找到了?”“找到了,”时远道:“是他身边的老人,三十多岁一个大叔,叫李嘉,藏得特别深,要不是他下套,还真揪不出来。”“藏了很久?”“入职十年,被提拔上来也有三年了,你想想。”“够做很多事了。”时远却点点头,说道:“时存快气炸了,搬椅子差点打断那大叔一条胳膊。不过,这个李嘉倒是够坦白的,证据一摆出来,能承认的、不能承认的,都说了。”“这个年纪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一般都怂的很。”“是,幸好他坦白了,倒是解开了让我困惑许久的一件事。”“什么事?”“有次综艺拍摄,三楼,管道剥落,动手脚的是李嘉。”江单怔了片刻,他记得那次,极为惊险的一次失误,那时除了时远和俱乐部的人之外,没人质疑管道的事情——在普通人看来,一个活人这么重,一根管子当然撑不住。“他承认了?有留下证据吗?时志指使的?”“当然是时志指使。但李嘉说自己只是在负责布置现场时‘遗漏’拧了几枚螺母——跟冯鑫宇一模一样的手法,即便真的追究,也可以辩解自己不懂工程。而且他还说,除了这根管子之外,还有几处也做了手脚,我们那次全都没磕没碰的,也真是命大。”江单把这事儿捋了一遍,有个地方想不通:“时志这算得上无差别攻击了,纯看谁运气背,他就没想过,有很大可能害死别人?”“倒都是小手脚,顶多致个残,像harlan这种意外……可能连他都没料到,所以才着急找冯鑫宇见面。”却不成想败露于此。江单依旧皱眉:“所以,他的目的是让你受伤、甚至残废?太奇怪了点,再怎么说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你跟他有多大仇?”时远耸耸肩,道了声不知道。“但是,现在总算可以找他当面对峙了。”对峙是不可避免的,从去年夏天到现在,漫长的、将近一年的时间,背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如今这双眼睛的主人浮出水面,却因为身份,没有想象中的令人振奋。江单手机提示消息,他看了眼,是同他闹别扭许久的康凡信,信息上说:“今天上午需要敲定下季度的行程,你什么时候来?”江单问时远:“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时远也翻着手机,道:“吃过早饭?”于是江单回复道:“我上午有件重要的私事,晚一点好吗?”良久,康凡信回了个ok 的手势,又带了张怒发冲冠又转为无奈的表情包。“等等,”时远翻转手机给江单看,喉结滑动,道:“可能没时间吃早饭了。”万万没想到时存性子急成这样,调查了一晚上刚问出了结果,此时已经沉不住气,在去时志家的路上了。时志结婚后在同一片小区买了房子,时存是从自己办公室出发,过去不过二十分钟。江单看了眼手表,当即拿起外套,起身说道:“走。车钥匙在你那儿吧?”这一路踩足了油门,生怕时存提前亮出底牌反而被人利用,等到了目的地,时志给他们开的门,愣了一下后笑得春风和煦,道:“时远?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格心姐出门去了,她要是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这位——江老师?我记得你,来,快请进。”依旧是那个稳重得滴水不漏的大哥。“她不在最好,”时远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客厅,问道:“老二呢?”“二弟?”时志缓慢地拿出两个杯子,道:“他也来么?今天什么日子——江老师,喝茶还是饮料?”“都不用,我们说几句话就走。”江单道。按理说,时存路程短,该先到的,时远给他打了个电话,时存像是故意被刁难似的,车一开出来被堵在了路上,此时还卡在二环。时志早就看出来者不善,却还是礼貌地倒了两杯饮料给他们,三人坐在沙发上,时志闲谈般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像是等着听隔壁菜场里的八卦一般的语气。时远道:“你做了什么,心里还没点数么?是现在说,还是等受害者到齐了再说?”“受害者?谁?二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既然他在来的路上,那就等一等他吧。我们兄弟三个很久没聚齐了,我中午订家餐厅怎么样?”“意式餐厅?”江单忽然说道。时志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全身凝固了片刻,却还是紧接着笑道:“也可以。”引得时远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抖着腿打电话催时存。房间里的智能语音整点发出播报,并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不喝水么?”时志婆娑着手上的戒指,问道。“没下毒?”时远道。时志轻轻一笑,露出不打算理会小孩子的神情。这所房子里是简约的轻奢风,装饰不多,但任意一件小摆件都价格不菲,色调偏冷,夫妻两个都没有孩子,长期住着不知会不会死气沉沉。江单视线集中在置物架上的一把青铜弯刀上,其实他只是凝视着这个方向出神,但时志察觉,说道:“这把弯刀,是那小孩送的。”第55章“叫……冯鑫宇的小孩,”时志继续说道:“原本是个听话的孩子,我一开始资助他的时候,看了他的资料,就觉得他听话,我喜欢听话的人。但是可惜,小孩会长大,人是会变的。”这番话令江单回想起最后某段时间,冯鑫宇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闪时远,时常发呆、扯自己的头发,已然沦陷某种两难的境地。江单想,也许冯鑫宇在慢慢触碰底线的过程中,是有过反抗的吧,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要亲手拆下零件的时候,也是会害怕、会犹豫的吧。只是冯鑫宇的性格太具有隐藏性了,即便是如此反常的举止,隐蔽在他懦弱、害羞、甚至自卑的本性下,就披上了一层正常的外衣。没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妥。哪怕回到最开始的下毒现场,明明冯鑫宇是接触过那套餐具的,但若是在工作室里逐一举报嫌疑人,他也一定会成为排在最后面的那一个。缺陷成为了保护色。他的挣扎、他的欺骗、他的或许存在的愧疚都被蒙在画布里,无人问津,不见天日。像是一条藏在身边的毒蛇,一朝出动,把所有人都吓一跳。“你应该最清楚,读书是这个男孩唯一摆脱命运的出路,”江单看着时志,道:“作为他的资助人,你一定知道他已经保研了、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当年,你在他最无望的时刻伸手帮助了他,但又在他即将看见曙光是将他重新推入黑暗。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时志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有的选吗?”江单反问道。与病重的母亲想比,良善的底线又算得了什么?时志像是在认真想着什么,良久,才说道:“但他跟警方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想问一句,你们此时聚众审判我,唯一的依据只是这些揣测吧?基于常理的、没有凭据的揣测?”时远看了眼江单,果然被他说中了,若仅仅是拿冯鑫宇的事情来对峙,没有证据,他果然不会承认。正巧此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三个人的僵局。时存直接把车开进了院子,不惜压坏了花园里几棵刚栽下去不久的名贵花卉。他大力敲着门,火急火燎地像身后有鬼追他似的。并大声叫着时志的名字。时志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们确定他是‘受害者’?”“开门之前是,开门之后,你得小心点自己变成受害者。”时远道。时志听着拍门声一阵头疼,他的两个弟弟,时远是一把锋利的剑,但却是有剑鞘的,尤其现在又被江单握在手里,他的剑刃会使人忌惮,但却绝对不会随意杀人。但老二却像是一把电锯,不插电的时候岁月静好,一旦通电,见人伤人,见鬼杀鬼,身上连个开关都没有。而且现在这把电锯显然已开到了最大功率。时志硬着头皮去开门,话还没说半句,就被一阵大力抓着领口抵在墙上,衣裳勒着他脖颈,他的脸瞬间就憋红了。“时志你大爷的你把眼线安插到我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你当我是瞎的吗!”时存劈头盖脸一顿发泄,时志死命拽他的手,好歹能保住呼吸了,才便咳嗽边说:“你就为这个生气?弟弟,过了吧?至于的吗?你年纪还小,我不放些人在你身边,你走错了路我怎么帮你?”“你他妈给我滚!放些人?除了李嘉你居然还有别的人?爸都说了互不干扰,我用得着你假好心?”听到李嘉这个名字,时志眼神一动,气场被削弱了许多。“录音给他听。”时远走过来说道,这样吵吵嚷嚷得没完没了,手里拿着证据,当然就得用,赶快清算清楚,他还记挂着江单下午要回工作室敲下季度行程的事。时存把一只录音笔拍在玄关上,咬牙道:“听听你的怂狗都说了什么吧。”随着录音的播放 ,时志的脸色越来越差,如果说最开始听到李嘉承认是时志安排的眼线时,他还在不屑地盘算怎么哄好这个弟弟,但是当后面李嘉坦白受托陷害时远,他的脸色不可遏制地变了。录音也戛然而止。“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但是时志沉默着。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第56章“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他间接杀了人!”“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谁才是“杀人犯”?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时远,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时远!”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各打了一针破伤风。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没醋给自己找醋吃?”“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干什么?注意点……”“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但是时志沉默着。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第56章“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他间接杀了人!”“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谁才是“杀人犯”?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时远,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时远!”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各打了一针破伤风。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没醋给自己找醋吃?”“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干什么?注意点……”“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但是时志沉默着。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第56章“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他间接杀了人!”“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谁才是“杀人犯”?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时远,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时远!”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各打了一针破伤风。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没醋给自己找醋吃?”“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干什么?注意点……”“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但是时志沉默着。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第56章“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他间接杀了人!”“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谁才是“杀人犯”?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时远,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时远!”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各打了一针破伤风。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没醋给自己找醋吃?”“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干什么?注意点……”“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但是时志沉默着。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第56章“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他间接杀了人!”“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谁才是“杀人犯”?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时远,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时远!”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各打了一针破伤风。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没醋给自己找醋吃?”“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干什么?注意点……”“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但是时志沉默着。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第56章“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他间接杀了人!”“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谁才是“杀人犯”?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时远,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时远!”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各打了一针破伤风。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没醋给自己找醋吃?”“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干什么?注意点……”“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但是时志沉默着。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第56章“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他间接杀了人!”“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谁才是“杀人犯”?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时远,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时远!”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各打了一针破伤风。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没醋给自己找醋吃?”“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干什么?注意点……”“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还说在帮我吗,时志?借我的手暗算时远,你可真行啊,你还是个人吗?!你说话啊倒是!”“我……”时志喉咙发干,他抬头看去,却猛然愣住,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不是……”“你还不承认?都这时候还想把脏水泼我身上?用不用我把李嘉叫来让他当面再说一次?或者我现在就去叫咱爸过来,我要让他听听,是谁……”时存说着便真要去叫人,然而一转身,却跟着时志一起愣住了。时远和江单的角度看过去有遮挡,他们狐疑地探过身子,终于明白了这两个齐齐变雕塑的原因。门外,春日阳光之下,格心一手挽着她婆婆的手臂,另一手指节苍白地捂着嘴巴,眼里惊疑又惶恐。尤玉娜年纪大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处于茫然之中。“妈……嫂子,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时存气急败坏的情绪当场被打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格心眼睛里闪着泪光,冲进门来问时志:“录音里是真的吗?”她抱着时志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愿意信他,只要他说一句“是假的”,她会很开心地信他。但是时志沉默着。他沉默的愈久,希望流逝地就愈多。直到格心眼里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尤玉娜终于回过神来,她皱眉走近房里,关上大门,将屋里的每个人扫视一番,提着嗓子问时志:“那人说你想害死时远,然后嫁祸到老二身上?”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出了两种情绪,前半句痛快,后半句痛心。见时志不说话,她又对时存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哪搞来的鬼录音,你存心想害死你哥是吧?他才是你亲哥!你想送你亲哥进局子吗!”正中时存的死穴,他当即也不说话了。其实他今天就是气不过大哥往他身上泼脏水,火气上头就来了,却压根没想他哥真的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即便他哥确确实实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我……”时存嗫嚅道:“不是,但大哥他确实过分了,毕竟时远也……”“你只要记着他再怎么过分也是你哥就行了!”尤玉娜在嘴皮子上就没输过,她又转向时远,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们不如敞开了说,时远,你看,一个录音而已,可真可假,我们时家,还是稍微有些话语权的,另外,这种事传出去了丢人。你今天来,不就是觉着当初拆分公司时没有你的那一份么,我替老时做主了,回头一定补给你。”时远差点被气笑了,他说道:“太可笑了,补给我?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么?白给我我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时远道:“有人把我的生活搅合得鸡飞狗跳,我今天就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要听他说说,他为什么这么想我死?”“我都说了录音可真可假……”“我没有想让你死,”时志脸色阴沉,却已然平静下来,他打断尤玉娜,说道:“你以为这么多次,你每次都死里逃生,全都是巧合、是运气?”他看向时远,冷冷地说道:“其实是我给你留下的一线生路罢了。”时远丝毫不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道:“都是你做的?你承认了?”时志叹气,道:“李嘉是我的人,冯鑫宇是我的人,还有许多你们猜不到的小角色,都是我的人,为我做事,或为我打听消息。说起冯鑫宇,我一开始对这孩子没报什么希望,他太木讷了,可没想到他却通过了你——江单——的面试,算起来,我还得欠你句抱歉,江老师,有毒的餐具本来是要放在时远面前的,却不知怎地去了你那儿。但其实你们就算没发现也没关系,剂量很小,只会让人身体出现异常,类似水土不服的症状,却不致死。”“还有之后,高速上撞你们的那辆车,司机本来得到的授意是弄出点小事故,吓吓车上的人就好,谁知道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心脏病发作,搞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世界上总是充满各种意外,打乱我的计划,比如时远,你在国外待的好好的,原本还有两年的书要读,怎么突然就要回国呢。”时远皱眉道:“我回国又碍到你什么?”时志想了想,耸肩道:“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的,没人能完全独立在外。”“你是为了你那个孵化中的项目吧?”时存听了良久,忍不住拆台道:“打算通过这系列项目,利用时远将总部资源引向国外,你知道时远对时家的产业不感兴趣,即便暂时放在他名下他也不会扣着不还,等时机成熟,资源回到你手上,就能打破我跟你之间的目前的平衡,对吧?你能利用的人,只有时远。”时志露出几分赞许的表情,道:“看来你没我预料的那么傻。”之后的事情便清晰明了了,时远回国,时志短时间里找不到代替者,便决定想办法让时远回去,先是通过一系列看似突发的危机令时远产生退意,然后再通过父亲向时远施加压力,最后,他还有最后一招,没来得及使出,也恐怕再也没机会使出了。然而一手好算盘落了空,谨慎的时志幸而还有plan b,他在暗中埋了引子,即便时远先发觉不妥,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将嫌疑引到背锅的时存身上。等东窗事发,依旧是他赢。却没想到时存居然率先一步识破了李嘉的身份。“……弟弟,你没那么傻,”时志遗憾地说道:“这就是打乱我计划的另一个意外。”“你这是骂我呢吧?”时存抽动着嘴角说道。时志没有理会时存,他将视线转移到江单身上,缓缓说道:“而我没想到的最大意外,来自于你,江老师。”江单一震。时远警惕地向他身前移动些许。“如果没有你,时远或许早就在我推动下继续读书去了。”时志无限惋惜地说道,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江单错愕地想,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说成阻碍时远完成学业的障碍了,说得好像自己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但时远本身究竟有多倔倒是时常被忽略。“你想的太简单了,时志。我自己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也绝不会任人摆布。”时远说出江单所想,侧头看他,像是种安抚。江单对他微微笑了下,没想到最先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居然是时志,真不愧是条触手遍地的八爪鱼。“你……刚刚说……”格心脸色很差,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问时志:“你刚刚说……高速上……是你授意司机,弄出点‘小事故’?”众人的焦点落在她身上,格心嘴唇褪去了血色。“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时志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自己所犯的致命的错误。第56章“高叔叔……原来是这么死的?”格心颤抖着说:“他本就有心脏病,我提醒过你的!他那么善良一个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哄骗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那位去搞意外结果把自己搞成一件意外的司机高叔叔,是格心曾经的邻居,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跟姥姥住在乡下,高叔叔身体不好,一辈子没成家,但待人温柔亲切,经常坐在门口给格心编竹蜻蜓玩。后来格心回到韶城,过回大小姐的生活,却依然没有忘记这位姓高的很好的叔叔。去年,高叔叔来韶城办事,格心偶然听说,便帮了他一把,夫妻两个还请他吃了饭,时志看他在老家也无所事事,便说在韶城给他谋个职业。高叔叔对此颇为感激。“原来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可以提前安排、需要时便可取用的道具吗?”格心想到高叔叔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尸体都没有让亲友见最后一面——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悲痛到窒息,哽咽着说:“时志,你就是杀人凶手!变态杀人犯!你要杀你弟弟!还害死了无辜的人……高叔叔……还有那个再也醒不过来的男孩……”尤玉娜赶紧去捂她的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似的,责备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就行了,你激动什么!那老头是心脏病死的,跟你丈夫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妈!事情到了这份上,还有余地吗?还怕别人听?时志,你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你早点去自首吧……”“什么自首!”尤玉娜忽然恼火,大声说道:“到底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但凡碰见点小事,就急着把自己摘出去,胳膊肘往外拐!还让自己老公去自首?有你这样当妻子的吗?啊?”“他间接杀了人!”“呸!”尤玉娜听不得这个字,她其实不讨厌格心这个媳妇,家世好、人也聪明,顶多因为两个人不肯要孩子而心里稍怀芥蒂。但“不讨厌”是建立在她不伤害自己儿子的前提之下的。但此时,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激了出来。“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个吃里扒外的!”时志见格心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小心些,别这么激动,你刚……”但尤玉娜骂了几句仍然不解气,把手里十几万的包朝她砸去,时志见状挡了下,却没挡住,格心被砸得身子一歪,被时志扶住,她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却闭着眼睛推开时志。尤玉娜见状又骂了两句“不识抬举”,三个人率先推搡成一团。穿着细高跟的格心不知被谁推到了桌沿上,侧腰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捂着小腹向下滑去,脸上瞬间像水洗过似的。“格心姐……”时远看着她不太对劲,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他担心格心,于是两步迈上去扶了一把。然而被尤玉娜看见,又大声指责格心装虚弱搏同情,说自己儿子蠢,分不清谁才是真对他好。“够了!妈!”时志不堪其扰,终于大声吼道。“你……你居然……你吼你妈妈?”尤玉娜声音更大。“好了,都别吵了,”时远皱眉看着格心,道:“格心姐真不太对劲……”格心倒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虚汗如水洗,好像连意识都不清晰了,手紧紧攥着腹部的衣裳。江单已经在拨急救电话了。而尤玉娜仍气急败坏地说道:“装的,都是装的!她说了那种话,知道在咱们家待不下去了,就故意装作……”“妈!她怀着孩子啊!”时志终于急了,他话音刚落,一抹颜色幽暗的血迹从格心身下扩散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尤玉娜又气又惧,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瞬间变了脸色,微微抬着手又不敢再动。她没有想到,她一直想要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已经存在了?然后现在又化作鲜血、祸福难料。谁才是“杀人犯”?这个词一直盘旋在尤玉娜的脑海里,她把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半蹲着的、时远的身上。总有人要为这一切负责。时远,是一切的源头。如果时远今天不来时志家里搞事、如果时远不回国、如果时远……死在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尤玉娜红着眼睛,她手边恰好是置物架上的青铜弯刀,于是不有分说捞过来,泄愤一般地朝时远挥去。“时远!”一直留意这边的江单当即喊出声来,有点破音。。另外两兄弟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没看清楚尤玉娜手里的反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长期训练换来的卓越的反应力使时远第一时间抬手去挡那柄弯刀,刀尖瞬间刺进他小臂,顺着惯性划到他手腕,撞上什么东西,“”地一声,血腥气四散开来。尤玉娜仿佛刺上了瘾,还要再重复时,刀刃被人一把握住。是江单,他手掌抓着刀刃,却连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时志和时存如梦初醒,上去把尤玉娜拉开,几人气喘吁吁,吸入肺里的都是血的气味,令人心悸。时远手臂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液涌出,与衣袖的碎片融合在一起,伤口都看不分明。“靠……”自打尤玉娜两人进屋后就一直懵懵的时存抱着头后退了两步。青铜弯刀掉在地上,又溅起一片血花。屋内景象很吓人,以至于救护人员到达后,看了两眼,直接报警了。*医院里,时远和江单面对面坐着,一个绷带缠满了左臂,另一个绷带卷了右手。各打了一针破伤风。时远低头扯着江单右手绷带边缘的线头。处置室的楼上是妇产科,格心的孩子终究没能留下,她本身体质就不好,瘦瘦小小的,很多指标都低于正常值,能怀孕已经是某种恩赐,但终归还是辜负了。时志和格心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尝试了很多方法,两个人甚至去做了试管婴儿的检查。他们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这天,时志在医院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垂着头坐了一夜。一个人所犯下的罪恶,总会以某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线头被时远扯出来一大截,卡在一个地方,扯不动了,时远把线绕在手指上玩,江单突然拍他的手,时远抬头看他。“别拽了,护士好不容易包上的。”时远撇撇嘴,道:“那个小护士给你包扎的时候一个劲眨眼睛……”江单无语,人家明明是值夜班熬的,眼睛都通红了,还不断打哈欠,江单怀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包扎的这俩人长啥样。“没醋给自己找醋吃?”“嗯哼,自己调剂一下呗,不然生活五味杂陈,乍一口全他妈是苦的。”时远说完,忽然欠起身子,在江单唇上亲了一下。江单大惊,处置室毕竟人杂,即便现在大多都在打瞌睡,可如此大庭广众,他还是莫名心虚。“干什么?注意点……”“刚加了醋,想再给自己找点糖吃。”时远侧头说道。江单转过头去,强压下了笑意。“发展成了这种局面,之后怎么办?”江单问。“藏在暗处的人被揪出水面,我们……总算能太平了,以后总不至于还有眼睛盯着我吧?”时远道:“就是可惜了格心姐的孩子,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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