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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秋》TXT全集下载_4(1 / 1)

江离的心脏就像被人捏在手里狠狠掐了一把,他机械地张开嘴,却察觉到言语的空虚。薄聆醉在他甜蜜柔情的梦里,大概是误以为江离真成了他的人,酒精苏醒了欲望,他伸直手臂,一双手从江离的毛衣里滑上去,抚摸他的腰侧皮肤。江离撑坐在薄聆上方,愣愣地看着他借着酒劲儿来靠近自己。那两只温暖的手掌,贴着他的皮肤,缓慢地摸,轻轻地滑动,柔情万种。江离该叫醒他的,该骂他的,但他一动也不动,就像一个旁观者,迷茫地看着这荒唐的发展。一股凉意隐隐约约地从心底里卷起来,越来越强大,最后变成彻骨的凉,一路冲击他的肺腑,使他唇齿生寒。可能男人就是这种轻易便被欲望支配的生物。薄聆醉成这样,还知道怎么做。薄聆的手很热,竟然还往下摸,从他宽松的松紧裤里伸进去,隔着内裤轻捏他的臀瓣,又从内裤的边缘里钻进去,摩挲他的皮肤。江离一颤,从诡异的氛围里惊醒一般,一下子从他身上爬起来。他努力忽视身体上奇怪酥麻的反应,从浴缸里跨出去。他心里头乱糟糟的,动作有些粗暴地把薄聆拽起来,无措地转动着眼睛,最后故作镇定地说了句没用的废话:“清醒点!”薄聆被打断,不明所以,还眼巴巴地看着他,被脸色发红的江离一路拉到床边去。江离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倒,胡乱地用毛巾给他擦了擦水,自己的脸却烫得惊人。他浑身都湿透了,屋子里开着窗,凉风一吹,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薄聆醉醺醺的,又半睁开眼睛看向他,江离猜他又要叫自己,手忙脚乱地给他盖上被子,自己逃到浴室去了。他简单冲了个澡,披上酒店的浴袍才出来,把两个人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去。江离开的双人间,他收拾完了就躺到另一张床上去。薄聆醉得厉害,已经睡熟了,江离稍觉安心。但关了灯之后,江离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入梦乡。方才那些触碰像一个个发烫的光点,仿佛万千烟花齐放,在他的皮肤上升温。脖子上还有着吻痕,他方才洗澡时也在镜子里看到了,心脏重重一沉。最后他到底也没法忽视那红色的痕迹,连擦拭时不小心碰到了,轻微的痛感都让心上漾起涟漪。江离真害怕,害怕的是他一点也不讨厌这样。他闭上眼睛,企图用昏黑消灭脑海里的画面,但那多情的呢喃、那柔和的目光,怎么也不放过他。两张床隔得并不远,他都能听见薄聆的呼吸声。黑暗使听力变得敏锐,他忘掉自己的呼吸频率,被对方影响,渐渐跟他呼吸一样。呼吸在同一个节奏上,就仿佛耳鬓厮磨着,亲密得不像话。江离猛地抬手捂住耳朵,又摸到自己耳朵发着烫。别听别听。他闭紧双眼,痛苦地皱起眉。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久得空气都安宁下来,窗帘不再随风摆动,以为所有人都已入睡。月色爬上窗台,在灯光消隐后逐渐显得清晰,覆盖在江离的眼皮上。而那双眼睛缓缓睁开了,不带一丝睡意。江离默默叹了口气,终究是起身来,走到薄聆床边去。静谧的月光轻柔地撒在白色的柔软被子上,给躺在其中的人也像上了层清透的釉。薄聆生得极好,眉骨挺直,眼窝又微陷,那双眼在梦里继续看世界。他是不是还在做梦?梦里还有江离吗?他会不会再拥抱江离,亲吻江离,跟江离做爱呢?江离慢慢地蹲下去,几乎跪在薄聆的床边。月色更怜悯地照耀着他们,把一切流淌的情绪都映衬得细致、深沉。江离低着头,一只手搭在那白色被子上,几近透明。他的声音低而又低,像笼子里一只奄奄一息的鸟儿,可怜巴巴地垂着纤细脆弱的脖颈,低哑地说:“你不要爱我。”打算日更两章,尽快发完~第8章 怪物 我做不到不喜欢你要是一个人能走进旁人的梦,大概也能窥探到他的内心,读懂那么几分关于他的畏惧和渴求。但正如有时连我们自己也无法意识到我们在做梦,旁人也无法触及我们的内心深处的隐忧。江离沉沉睡去,就悲哀地坠入一个诡谲的世界里,在这个荒凉又遥远的地方,他等不来人救他。他成了一只人类叫不出名字的怪物。因为还未被人见过,所以未被赋予名称。茫茫沙漠之中,干热的风吹刮着,割得皮肤起裂,鼻口也灌进黄沙。怪物坐在沙丘上,久久地看着太阳,看那红得骇人、大得骇人的圆日慢慢下沉,亮光消逝。一阵狂风吹来,卷走沙砾,他背后那高高隆起的东西就露出点痕迹。那是一头大象的骨架,骨骼被风沙侵袭,即将要风化。象头低垂,早已让人无法辨认模样,只有巨大的象牙没被完全掩埋,翘起的前端展露着发黄的色泽。怪物的使命就是要守护这象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就盘踞在此处,守着象的尸体,等它腐烂,等它只剩副空荡荡的架子。象牙,是神秘的东西。有成千上万的人想来夺走它。据说,用象牙制成乐器,吹奏起它便可以召唤神灵。但怪物从没等到任何人来。这一片沙漠,仿佛被遗忘了。怪物只是很单纯地守着象牙。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守着它,也不知道如何防止它消失在风沙中。直到有一天,他等来一头狮子。那狮子有着金灿灿的皮毛,像是太阳神的儿子,沐浴在日光之中,一行一动之间光彩照人。怪物摆出战斗姿态。然而那头狮子朗声大笑,对他说:“我是来找你的,跟我走吧,不必再守着这死物了,没人要这东西。”怪物那么天真,他从没见过别的生物,狮子那么一说,他便信了。他从沙土里拔出象牙,抱在怀里,决心跟好心的狮子一起去往他说的绿色生长的地方。怪物翻越了一座又一座高山,见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日升月落。山间的月亮,藏在树缝里,在那些叶片上闪闪发光。怪物想,银色和绿色真美。狮子也那么的美丽。黎明的阳光拨开晨雾后,把他第一个照亮,使得他的每一寸皮毛都那么高贵迷人,而他引颈嚎叫,就唤醒山林。怪物期待着去往狮子居住的国度。抱着他最为珍视的象牙。那不仅是个绿意涌动的地方,那里什么色彩都有,让怪物眼花缭乱。多情的黄色水仙,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苍翠藤蔓,芬芳的野蔷薇,搅碎湖泊的丰茂水草,全把怪物迷倒。百灵鸟在枝头鸣叫,用最最清澈的嗓音迎接备受尊崇的狮子殿下。成排的白鸽子打树梢边儿飞过去,扑棱扑棱地扇动翅膀,为他开道。有温顺又可爱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口衔甜蜜的红色浆果,放上刺猬头顶的叶子托盘,将要献给远方的客人。于是怪物在狮子身后出现,抱着他的象牙,露出腼腆的笑容。可是刹那间,鸟飞兽散,惊叫声不断,林子里喧嚣一阵,很快又沉寂下去,怪物再找不到一个生灵。置身于美丽之中,被美丽包围的怪物,彼时尚不懂世间有分美丑善恶。林间阵阵来风,划过树叶,绿色的阴影在地面上摇摆,黑云逐渐赶走太阳。凉意覆盖在皮肤上,一点点往里钻,怪物感受到跟沙漠不一样的酷寒。没有任何人在意他抱着的象牙,那神秘的象牙。他为什么还抱着它?绿色生长的地方,并不给他回答。怪物一步步走到湖泊边上,踩着失落彷徨的步伐。狮子曾告诉他:“沙漠之中没什么好的,你别在这里耗了。有绿色的地方才有希望。”希望是什么东西啊?一轮圆月升起了。它是那么美,那么亮,把清光撒遍大地,高远地照着怪物的身躯。四周有如白昼,湖泊是新镜,倒影出苍松翠柏,野花嫩芽。那样清澈见底的水,那样静谧温柔的湖泊,怪物从来没有见过。他遇着一只低头喝水的小鹿,然而他一靠近,那满眼灵气的鹿就高高抬起惊惧的蹄子,飞快地跑远了。怪物去看水,看镜子。江离从认识到自我的那天起开始自我毁灭,从照镜子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开始破碎。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那东西有着狰狞的红目,有着森然的獠牙,口涎挂在嘴角,不住地滴落。他的头颅奇形怪状,方不方,圆不圆,头顶是几撮令人作呕的绿色毛发,黏腻结块。他不像鸟儿,不像兔子,不像狮子。他是他自己,是名为丑恶的怪物。黑夜在桀桀怪笑,落叶掉至水面,以涟漪散去他那恶心的面容。他被抛弃在大漠,又被绿地放逐。不是任何人的错,是他本性令人厌恶。怀里的象牙,被月色洗得漂亮,它变得有光泽,圣洁极了。怪物高高举起象牙,让它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中,那色泽清亮、冷冽,美得不像话。他凝望象牙数秒,虔诚有如信徒,而锐利的目光一闪而逝,他手臂用力下沉,将其狠狠扎进自己的心脏!黏腻、带着强烈腥气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江离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眼里有着一两点晶亮。他还未曾倒下。湖泊边上,满月下,孤独的怪物摇摇欲坠,胸口插着长长的、神秘的象牙。他的两颊上是鲜血一般的红晕,他额上是拭不尽的细密的汗液。……薄聆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低叹一声:“为什么总是生病。”江离在干渴中醒来,他觉得浑身无力,而薄聆的手挨着他的皮肤,让他又感觉热得很。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江离凭着本能往后靠了靠,没躲过薄聆的触碰,倒换来对方的急切关怀。“难受吗?是不是冷?”江离睁开沉重的眼皮,浑身酸软,发现自己正输着液,头还枕在薄聆的肩上。他抬起头,迷茫地看向薄聆,一开口嗓子却嘶哑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薄聆了然地起身,声音温柔至极:“你发烧了。渴吗?我去倒点水来。”江离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扫视一圈才发现自己坐在输液大厅里。好冷啊。身边的热源一离开,他就忍不住哆嗦起来,身上盖着的毛毯就像片树叶,一点御寒的能力也没有。他样子呆呆的,又因为高热而两颊发红,双眼像汪泉水,雾气四溢。薄聆接水回来,想要喂他,江离拒绝了。他用没输液的那只手端起杯子,却止不住颤抖,薄聆便帮着他扶着杯底。等他小口小口地喝完水,薄聆接过杯子,又给他递一张纸巾。江离自己擦拭了嘴角,用沙哑的嗓音道了声谢。他冷得发颤,薄聆却没再像他沉睡时那样搂住他,而是又找护士拿了毛毯来给他盖上。输液输得慢,两个人坐在一起,却始终没怎么讲话。江离的身体渐渐回暖,意识也清明不少,后知后觉地发现薄聆有点怪。他虽然一直照顾着自己,但也不像之前那么态度坚定,反而坐得离他略隔了段距离,动作也有些拘谨。江离垂眸,看向自己扎着针的手背,那块皮肤有点发青。他想,薄聆终于想通了。毕竟他那么多次地拒绝了对方,那么无情地推开了他,薄聆的刻意保持距离正说明了他不再执着于江离。生病的状态,正是一个人情感脆弱的时候,是那么适合促进亲密关系发展的时机,而薄聆放弃了。江离想笑一下,他该感到轻松的。但这幅病体拖累,他笑不出来。输液厅里有的是吵吵闹闹的世情百态。对面的女人,头发乱糟糟的,嘴唇发白起皮,输着液还在骂着她那不成器的丈夫,脸色的红都是激动和愤怒引起的病态色彩。那头的老爷爷,满脸沟壑,微闭着眼,膝头趴了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他输液的手搭在冰凉的扶手上。江离冷淡地看了几眼,便又收回视线。他明明刚刚睡醒,眼睛却又觉得累了。他也不再思考薄聆是否放弃,不去疑问为什么他醉酒时唤的是“离离”,酒醒了又不再热切追寻他的爱情。冰冷的医院里,他隔窗很远,看不清外边的天色是晴是阴。江离无聊至极,也并不为空虚而苦恼,又闭眼假寐。他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沉下去,还没沉到底,就被轻柔的动作打搅。薄聆以为他又睡了,小心翼翼用双臂圈住他,胸膛贴着他的身体,像是要给他温暖。江离不出声,假装真睡了,心里却无法再平静下去。薄聆的触碰与远离,都很奇怪。说着喜欢他,行为举止却十分守礼,但又暗地里叫他“离离”。醉了要轻薄他,醒来又装疏离。薄聆到底想着什么?是情难自抑,还是有所图谋?可是,江离在心里想,他什么也没有,能让薄聆求什么呢?像一滴水坠落在静谧之中,某种暗示突如其来,一句熟悉的话砸来心上,仿佛真有什么人对他说过一样:“江离,我要你的爱情。”爱情,爱情。江离的心瑟缩起来,这东西,他怎么可能有啊。他想到昨晚薄聆那句含着醉意的“我的江离”,心脏不正常地颤动几下,恨不得捂住耳朵,藏进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他想逃跑。薄聆的双臂还圈着他,给他温暖,明明很可靠,江离却想挣开。但是薄聆没有做错什么,江离不能够太过分的。他紧闭双眼,过了十多分钟才又装作自然地清醒。薄聆不着痕迹地撤开手。江离心里又刮起凉风。他发烧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输完液休息一会儿,护士再来量体温,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两个人一起回家,也没怎么交谈,不过江离隐约觉得薄聆看上去并不轻松,似乎心事重重。江离脑袋还晕沉着,换好拖鞋站起来时眼前发黑,摇摇晃晃地差点站不住。薄聆见状很快来扶他。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江离反应极大,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在怕。薄聆愣住好一会儿。江离也惊着了。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一想到薄聆今天刻意的疏远,他就非常不自在,但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啊。江离困惑着,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摸不透薄聆的想法。可他不愿意如此傻气地等待,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再给他任何期待了,江离。他还没出声,先听到了薄聆一句极其沉重的:“对不起。”江离的心重重一沉,那轻飘飘的东西陡然有了重量似的,在胸膛里开始有了存在感。他猛地看向薄聆。为什么要道歉?江离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薄聆有哪里对不起自己。“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薄聆也静静地看向他,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示着疲惫与煎熬。“你不用道歉。”江离说,“我发烧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跟你没有关系的。”薄聆欲言又止,目光在他的脖颈处流连。那目光不带狎昵,只是心疼。他好像备受打击,满脸的懊悔和自责,试图开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没把话说出来。江离一瞬间就想清了原委。薄聆睡时一丝不挂,而江离又只穿了件睡袍,脖子上有着吻痕,还在发烧。薄聆误会了。江离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薄聆这么为难的样子。薄聆对他和对自己太不一样了。在江离说了伤人的话时,他是冷静的。而当他以为自己伤害了江离时,他竟这么无措、脆弱。薄聆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在那逼仄的环境里费力地平复情绪,才又睁着发红的眼睛对江离说:“我不会再喝酒了。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他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你讨厌极了是吧?”他没有乞求原谅,只是问他的感受,无望地期待着概率极低的谅解,仿佛已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江离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这么失魂落魄又无助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觉得薄聆的命悬在自己的回答上。他突然想,要是他故意不回答,一直不说话,对方会因为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缺氧吧?只是稍加想象,江离便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发火,想暴躁地骂人,可眼睛酸涩得厉害,又像是要流泪。薄聆是个傻子吧,什么错也没有,干什么要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为什么要那么珍重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断膨胀的伤感包裹着愤怒,他胸膛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最后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救救我啊,别爱我啊。这句话一成型就让江离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压制住情绪的崩溃,想要镇定些。但薄聆刀刻般的悲凉目光,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心底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救命。江离实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嘴上仁慈地救了薄聆的命:“你想多了,你没有强迫我。你醉的太厉害,咬了我脖子而已。没关系的。”可那句“没关系的”多么的有魔力,力量之大直让江离吃惊。那句话几乎一下子就把薄聆救出来了,他看见薄聆眼里忽地就生出了光彩。江离的心重重一跳,别过头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江离发现他能够决定薄聆的情绪,左右他的悲喜。这一认知使得他脑子里的东西迅速爆炸,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有谁来救他?他控制不住地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叫我离离?”薄聆呆愣数秒,又如劫后余生般诚实,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答道:“我一早便在心里那么叫。”江离奋力撤开目光,忍住嘶吼的冲动,冷淡地、绝情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薄聆笑了一下,又恢复成那副永远也不会失落放弃的模样:“慢一点来就好,我有耐心。”那团复杂的情感原本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大吼大叫,然而听到他那句话后,又一下子消解了。寂静占据领地,挤走所有情绪。江离哑口无言,心里只是一片死寂。像被吓白了脸色的人,害怕的情绪无限扩大,也再意识不到害怕。他绕过薄聆,一个人往前走去,心里凉得像捂了块冰。薄聆则跟着他身后,不再出声。两个人刚走到客厅,孤零零待了好久的小百合便一下子蹿上薄聆的腿。薄聆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蹭她的皮毛,怜爱地唤她“小百合”。江离走到窗边去,去看对面满墙的爬山虎。天很凉了,爬山虎开始枯萎泛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狠狠擦过马路的声音,尖利又拖着类似呜咽的尾音,江离一抖,耳朵里像针扎一样疼。他浑身僵硬,眼前顿时又闪现出可怕的场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谈话声、鸣笛声把他淹没。他空空落落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一回头,只见一辆车子直直开来。他又被撞飞。咚地一声!血!血!血!好多好多血,淌得到处都是。黑色、白色在眼前闪动,昏黑的死亡和惨白的梦争夺着他,他被撕成无数块!江离紧捂着耳朵,那里嗡嗡作响,他怕得发抖,嘴里发出破碎扭曲的混乱声音,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声带都借给疯子用。薄聆很快发现他的异常,大步走来,紧张地用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唤他:“江离,江离。”江离浑然不觉,只挣扎在痛苦里。他这会儿反应尤其大,比以前好多次都表现得更情绪激烈,一个劲儿地乱叫着,眼睛红得骇人,疯乱得要命。薄聆更大声地叫他:“江离!”他手上也用了劲儿,把江离掐得生痛。哐当一声,仿佛指针停摆,江离蓦地停下来,只是两只眼球像玻璃球似的,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看向他。样子像个怪物。薄聆急坏了,意识到他会疼后很快松了力,轻柔地揉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江离瞪着呆滞无神的眼睛,手上突然用力,狠狠地推了薄聆一把。他这一下子用力极大,薄聆直接被推到了地上,重重砸到地板上。薄聆惊疑不定,皱眉看向江离:“江……”他蓦地停住声音。上方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但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哭得无声无息。薄聆心中一阵酸楚,又听见江离居高临下地说:“都说了不要喜欢我。”他说得那么冷漠,但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薄聆站了起来。江离凄凄凉凉地想:转身走吧。可薄聆凑近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难得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着:“别哭了。”薄聆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话,他生气、难过又心疼,几乎是满腹委屈。但他感受到江离在怀里微微哆嗦着,所有情绪就都重拿轻放,只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不喜欢你。”其实这文不是很虐的。只有最近几章看起来有点酸酸的,信我!别放弃!第9章 违心 你跟我这么像电饭煲“叮”了一声,粥熬好了。薄聆回神,好像在厨房站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心底一阵空乏。江离躲进了房间,不想面对他。可是他才退烧,在医院只输了营养液,还没吃东西,薄聆不能不在意。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溢出来,在薄聆鼻尖萦绕,唤起他对饥饿的感知。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急匆匆地送江离去医院,输完液才回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薄聆也什么都没吃。一想到江离刚才那副癫狂的情状,薄聆心如刀割。他没办法任由自己陷进负面情绪里,只好投身于家务中,给锅里倒上油,做江离喜欢的炸春卷。油烟的味道只在散出菜香味的最初令人愉悦,那淡黄色的烟飘起来,沾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变得难闻,让人厌恶。烟火气这种词语,只有在虚幻里,隔着时光遥望才会显得美丽。日复一日地浸在烟火气里,人们也许只会厌倦。薄聆有一刻这么想:或许江离以前也没爱过这种烟火气。他以为做菜能让他摒除杂念,实际上他思绪万千,还被锅里溅起来的油烫了手。薄聆忽然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脾气。哗哗哗。凉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又痛又冷。他又炒了一盘小白菜,把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时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窗外的树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风了,就空洞地摇曳枝叶。薄聆去敲江离的门,那门却没关紧,自己开了。薄聆记得人生中很多场景,苦的、乐的,他都留存心底,并不厚此薄彼,欣然接受磨难。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从容、忍让,他也从不跟人起争执,闹脾气。只是这一天,那门缓缓展开,就开启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薄聆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事情。但是江离,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阈值。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火,会痛骂,会哭泣。那个瘦弱、淡漠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穿着一件黑灰色针织衫,薄薄的,不怕冷似的,动作决绝地收拾着东西,急切地想要逃离薄聆所在的地方。门被风吹开,砸到墙壁上,“砰”的一声。江离终于抬眸向门口看来。薄聆双眸发红,站在门外。他动作极不自然,双拳紧握,手臂硬邦邦地贴着大腿,只声音仍温柔:“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春卷,你喜欢的。”江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低头继续整理行李:“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谢谢。”薄聆重复道:“炸春卷,你喜欢的。”江离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下动作也停住。薄聆的目光始终紧贴在他身上。江离突然说:“我不喜欢。”他猛地看向薄聆,眼里水光波动,含着激愤和痛苦,爆发般喊道:“我不喜欢你的食物,也不喜欢你,你懂了吗!”薄聆双眼更红,连脸上都染上血色,这不同于醉酒后的脸红,而显得有些病态。他一步步走近,看着江离的眼睛,固执地问:“江离,你不喜欢我吗?”江离心痛到窒息,胸口闷得厉害,他难受地吼:“对!我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为什么要喜欢我啊,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薄聆。他嗓音嘶哑,终于扯下冷淡的面具,发泄着真实的抗拒:“我说了多少遍!薄聆,”他按住胸口,“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你。”薄聆停在床边,离他很近。他的样子很可怕,浑身仿佛黑气和红气缭绕,额头隐约可见青筋,周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轻轻地问:“他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也依旧爱他是吗?”一行泪从脸颊滚落下去,江离喉口痛到不行,回答:“是。”薄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那手冻得江离差点一激灵,他听见薄聆低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你跟我这么像。”这话太沉重了,超出江离心脏负荷,他猛地张开嘴喘息着,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流得更厉害。薄聆还在擦拭着他的眼泪,问他:“江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喜欢上我?”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眼泪也一直流,但薄聆的神情看上去又要比他痛苦一百倍。为什么啊?这一切都叫江离困惑不已。薄聆哪里都好。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江离?江离心头一窒,咬咬下唇,狠心地仰头看他:“对。你看到了,我要收拾走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喜欢你。”薄聆撤回了给他擦眼泪的手。江离依旧瞪着眼睛,倔强地跟他对视。天黑得太快了,那浓郁的色彩填满空气,爬上衣衫,涂黑眼睛,隐藏起一切白天里看了会让人落泪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视线也被黑色截断,江离渐渐看不清薄聆的神态,但是悲伤成了一团黑影,沉沉地压到他身上。他的悲伤笼罩住他自己,逼得他呼吸困难。而江离又觉得,薄聆的悲伤挤满了这间屋子,把四壁和天花板都给挤坏,所以街道上的风吹到这里,使得到处都泛起凉意。过了几分钟,薄聆动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江离觉得刺眼,他躲藏着别开眼。薄聆蹲下去,却是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江离一点儿也不想对着薄聆大声说话,像傻子一样吼叫,他真的好累。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副他自己都嫌难看的模样。算了。江离倦极了,身体靠向床头,疲惫地说:“薄聆,你别这样。”薄聆丝毫不受影响,一件件放回去,外套都用衣架挂起来,细致认真得仿佛在为爱人收拾。江离高烧刚退,又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心俱疲,竟是一丝阻拦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心脏挨着刀割,一刻也不停地滴着血。薄聆整理得很快。他把空了的行李箱收起来,放到卧室的角落里,又走到床边来。江离半躺着,哭红了的双眼凉薄地半睁着看向他,嗓音全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离也惊着了。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一想到薄聆今天刻意的疏远,他就非常不自在,但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啊。江离困惑着,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摸不透薄聆的想法。可他不愿意如此傻气地等待,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再给他任何期待了,江离。他还没出声,先听到了薄聆一句极其沉重的:“对不起。”江离的心重重一沉,那轻飘飘的东西陡然有了重量似的,在胸膛里开始有了存在感。他猛地看向薄聆。为什么要道歉?江离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薄聆有哪里对不起自己。“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薄聆也静静地看向他,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示着疲惫与煎熬。“你不用道歉。”江离说,“我发烧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跟你没有关系的。”薄聆欲言又止,目光在他的脖颈处流连。那目光不带狎昵,只是心疼。他好像备受打击,满脸的懊悔和自责,试图开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没把话说出来。江离一瞬间就想清了原委。薄聆睡时一丝不挂,而江离又只穿了件睡袍,脖子上有着吻痕,还在发烧。薄聆误会了。江离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薄聆这么为难的样子。薄聆对他和对自己太不一样了。在江离说了伤人的话时,他是冷静的。而当他以为自己伤害了江离时,他竟这么无措、脆弱。薄聆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在那逼仄的环境里费力地平复情绪,才又睁着发红的眼睛对江离说:“我不会再喝酒了。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他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你讨厌极了是吧?”他没有乞求原谅,只是问他的感受,无望地期待着概率极低的谅解,仿佛已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江离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这么失魂落魄又无助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觉得薄聆的命悬在自己的回答上。他突然想,要是他故意不回答,一直不说话,对方会因为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缺氧吧?只是稍加想象,江离便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发火,想暴躁地骂人,可眼睛酸涩得厉害,又像是要流泪。薄聆是个傻子吧,什么错也没有,干什么要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为什么要那么珍重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断膨胀的伤感包裹着愤怒,他胸膛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最后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救救我啊,别爱我啊。这句话一成型就让江离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压制住情绪的崩溃,想要镇定些。但薄聆刀刻般的悲凉目光,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心底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救命。江离实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嘴上仁慈地救了薄聆的命:“你想多了,你没有强迫我。你醉的太厉害,咬了我脖子而已。没关系的。”可那句“没关系的”多么的有魔力,力量之大直让江离吃惊。那句话几乎一下子就把薄聆救出来了,他看见薄聆眼里忽地就生出了光彩。江离的心重重一跳,别过头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江离发现他能够决定薄聆的情绪,左右他的悲喜。这一认知使得他脑子里的东西迅速爆炸,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有谁来救他?他控制不住地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叫我离离?”薄聆呆愣数秒,又如劫后余生般诚实,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答道:“我一早便在心里那么叫。”江离奋力撤开目光,忍住嘶吼的冲动,冷淡地、绝情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薄聆笑了一下,又恢复成那副永远也不会失落放弃的模样:“慢一点来就好,我有耐心。”那团复杂的情感原本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大吼大叫,然而听到他那句话后,又一下子消解了。寂静占据领地,挤走所有情绪。江离哑口无言,心里只是一片死寂。像被吓白了脸色的人,害怕的情绪无限扩大,也再意识不到害怕。他绕过薄聆,一个人往前走去,心里凉得像捂了块冰。薄聆则跟着他身后,不再出声。两个人刚走到客厅,孤零零待了好久的小百合便一下子蹿上薄聆的腿。薄聆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蹭她的皮毛,怜爱地唤她“小百合”。江离走到窗边去,去看对面满墙的爬山虎。天很凉了,爬山虎开始枯萎泛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狠狠擦过马路的声音,尖利又拖着类似呜咽的尾音,江离一抖,耳朵里像针扎一样疼。他浑身僵硬,眼前顿时又闪现出可怕的场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谈话声、鸣笛声把他淹没。他空空落落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一回头,只见一辆车子直直开来。他又被撞飞。咚地一声!血!血!血!好多好多血,淌得到处都是。黑色、白色在眼前闪动,昏黑的死亡和惨白的梦争夺着他,他被撕成无数块!江离紧捂着耳朵,那里嗡嗡作响,他怕得发抖,嘴里发出破碎扭曲的混乱声音,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声带都借给疯子用。薄聆很快发现他的异常,大步走来,紧张地用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唤他:“江离,江离。”江离浑然不觉,只挣扎在痛苦里。他这会儿反应尤其大,比以前好多次都表现得更情绪激烈,一个劲儿地乱叫着,眼睛红得骇人,疯乱得要命。薄聆更大声地叫他:“江离!”他手上也用了劲儿,把江离掐得生痛。哐当一声,仿佛指针停摆,江离蓦地停下来,只是两只眼球像玻璃球似的,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看向他。样子像个怪物。薄聆急坏了,意识到他会疼后很快松了力,轻柔地揉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江离瞪着呆滞无神的眼睛,手上突然用力,狠狠地推了薄聆一把。他这一下子用力极大,薄聆直接被推到了地上,重重砸到地板上。薄聆惊疑不定,皱眉看向江离:“江……”他蓦地停住声音。上方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但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哭得无声无息。薄聆心中一阵酸楚,又听见江离居高临下地说:“都说了不要喜欢我。”他说得那么冷漠,但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薄聆站了起来。江离凄凄凉凉地想:转身走吧。可薄聆凑近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难得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着:“别哭了。”薄聆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话,他生气、难过又心疼,几乎是满腹委屈。但他感受到江离在怀里微微哆嗦着,所有情绪就都重拿轻放,只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不喜欢你。”其实这文不是很虐的。只有最近几章看起来有点酸酸的,信我!别放弃!第9章 违心 你跟我这么像电饭煲“叮”了一声,粥熬好了。薄聆回神,好像在厨房站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心底一阵空乏。江离躲进了房间,不想面对他。可是他才退烧,在医院只输了营养液,还没吃东西,薄聆不能不在意。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溢出来,在薄聆鼻尖萦绕,唤起他对饥饿的感知。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急匆匆地送江离去医院,输完液才回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薄聆也什么都没吃。一想到江离刚才那副癫狂的情状,薄聆心如刀割。他没办法任由自己陷进负面情绪里,只好投身于家务中,给锅里倒上油,做江离喜欢的炸春卷。油烟的味道只在散出菜香味的最初令人愉悦,那淡黄色的烟飘起来,沾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变得难闻,让人厌恶。烟火气这种词语,只有在虚幻里,隔着时光遥望才会显得美丽。日复一日地浸在烟火气里,人们也许只会厌倦。薄聆有一刻这么想:或许江离以前也没爱过这种烟火气。他以为做菜能让他摒除杂念,实际上他思绪万千,还被锅里溅起来的油烫了手。薄聆忽然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脾气。哗哗哗。凉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又痛又冷。他又炒了一盘小白菜,把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时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窗外的树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风了,就空洞地摇曳枝叶。薄聆去敲江离的门,那门却没关紧,自己开了。薄聆记得人生中很多场景,苦的、乐的,他都留存心底,并不厚此薄彼,欣然接受磨难。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从容、忍让,他也从不跟人起争执,闹脾气。只是这一天,那门缓缓展开,就开启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薄聆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事情。但是江离,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阈值。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火,会痛骂,会哭泣。那个瘦弱、淡漠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穿着一件黑灰色针织衫,薄薄的,不怕冷似的,动作决绝地收拾着东西,急切地想要逃离薄聆所在的地方。门被风吹开,砸到墙壁上,“砰”的一声。江离终于抬眸向门口看来。薄聆双眸发红,站在门外。他动作极不自然,双拳紧握,手臂硬邦邦地贴着大腿,只声音仍温柔:“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春卷,你喜欢的。”江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低头继续整理行李:“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谢谢。”薄聆重复道:“炸春卷,你喜欢的。”江离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下动作也停住。薄聆的目光始终紧贴在他身上。江离突然说:“我不喜欢。”他猛地看向薄聆,眼里水光波动,含着激愤和痛苦,爆发般喊道:“我不喜欢你的食物,也不喜欢你,你懂了吗!”薄聆双眼更红,连脸上都染上血色,这不同于醉酒后的脸红,而显得有些病态。他一步步走近,看着江离的眼睛,固执地问:“江离,你不喜欢我吗?”江离心痛到窒息,胸口闷得厉害,他难受地吼:“对!我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为什么要喜欢我啊,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薄聆。他嗓音嘶哑,终于扯下冷淡的面具,发泄着真实的抗拒:“我说了多少遍!薄聆,”他按住胸口,“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你。”薄聆停在床边,离他很近。他的样子很可怕,浑身仿佛黑气和红气缭绕,额头隐约可见青筋,周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轻轻地问:“他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也依旧爱他是吗?”一行泪从脸颊滚落下去,江离喉口痛到不行,回答:“是。”薄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那手冻得江离差点一激灵,他听见薄聆低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你跟我这么像。”这话太沉重了,超出江离心脏负荷,他猛地张开嘴喘息着,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流得更厉害。薄聆还在擦拭着他的眼泪,问他:“江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喜欢上我?”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眼泪也一直流,但薄聆的神情看上去又要比他痛苦一百倍。为什么啊?这一切都叫江离困惑不已。薄聆哪里都好。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江离?江离心头一窒,咬咬下唇,狠心地仰头看他:“对。你看到了,我要收拾走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喜欢你。”薄聆撤回了给他擦眼泪的手。江离依旧瞪着眼睛,倔强地跟他对视。天黑得太快了,那浓郁的色彩填满空气,爬上衣衫,涂黑眼睛,隐藏起一切白天里看了会让人落泪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视线也被黑色截断,江离渐渐看不清薄聆的神态,但是悲伤成了一团黑影,沉沉地压到他身上。他的悲伤笼罩住他自己,逼得他呼吸困难。而江离又觉得,薄聆的悲伤挤满了这间屋子,把四壁和天花板都给挤坏,所以街道上的风吹到这里,使得到处都泛起凉意。过了几分钟,薄聆动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江离觉得刺眼,他躲藏着别开眼。薄聆蹲下去,却是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江离一点儿也不想对着薄聆大声说话,像傻子一样吼叫,他真的好累。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副他自己都嫌难看的模样。算了。江离倦极了,身体靠向床头,疲惫地说:“薄聆,你别这样。”薄聆丝毫不受影响,一件件放回去,外套都用衣架挂起来,细致认真得仿佛在为爱人收拾。江离高烧刚退,又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心俱疲,竟是一丝阻拦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心脏挨着刀割,一刻也不停地滴着血。薄聆整理得很快。他把空了的行李箱收起来,放到卧室的角落里,又走到床边来。江离半躺着,哭红了的双眼凉薄地半睁着看向他,嗓音全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离也惊着了。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一想到薄聆今天刻意的疏远,他就非常不自在,但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啊。江离困惑着,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摸不透薄聆的想法。可他不愿意如此傻气地等待,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再给他任何期待了,江离。他还没出声,先听到了薄聆一句极其沉重的:“对不起。”江离的心重重一沉,那轻飘飘的东西陡然有了重量似的,在胸膛里开始有了存在感。他猛地看向薄聆。为什么要道歉?江离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薄聆有哪里对不起自己。“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薄聆也静静地看向他,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示着疲惫与煎熬。“你不用道歉。”江离说,“我发烧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跟你没有关系的。”薄聆欲言又止,目光在他的脖颈处流连。那目光不带狎昵,只是心疼。他好像备受打击,满脸的懊悔和自责,试图开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没把话说出来。江离一瞬间就想清了原委。薄聆睡时一丝不挂,而江离又只穿了件睡袍,脖子上有着吻痕,还在发烧。薄聆误会了。江离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薄聆这么为难的样子。薄聆对他和对自己太不一样了。在江离说了伤人的话时,他是冷静的。而当他以为自己伤害了江离时,他竟这么无措、脆弱。薄聆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在那逼仄的环境里费力地平复情绪,才又睁着发红的眼睛对江离说:“我不会再喝酒了。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他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你讨厌极了是吧?”他没有乞求原谅,只是问他的感受,无望地期待着概率极低的谅解,仿佛已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江离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这么失魂落魄又无助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觉得薄聆的命悬在自己的回答上。他突然想,要是他故意不回答,一直不说话,对方会因为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缺氧吧?只是稍加想象,江离便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发火,想暴躁地骂人,可眼睛酸涩得厉害,又像是要流泪。薄聆是个傻子吧,什么错也没有,干什么要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为什么要那么珍重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断膨胀的伤感包裹着愤怒,他胸膛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最后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救救我啊,别爱我啊。这句话一成型就让江离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压制住情绪的崩溃,想要镇定些。但薄聆刀刻般的悲凉目光,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心底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救命。江离实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嘴上仁慈地救了薄聆的命:“你想多了,你没有强迫我。你醉的太厉害,咬了我脖子而已。没关系的。”可那句“没关系的”多么的有魔力,力量之大直让江离吃惊。那句话几乎一下子就把薄聆救出来了,他看见薄聆眼里忽地就生出了光彩。江离的心重重一跳,别过头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江离发现他能够决定薄聆的情绪,左右他的悲喜。这一认知使得他脑子里的东西迅速爆炸,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有谁来救他?他控制不住地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叫我离离?”薄聆呆愣数秒,又如劫后余生般诚实,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答道:“我一早便在心里那么叫。”江离奋力撤开目光,忍住嘶吼的冲动,冷淡地、绝情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薄聆笑了一下,又恢复成那副永远也不会失落放弃的模样:“慢一点来就好,我有耐心。”那团复杂的情感原本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大吼大叫,然而听到他那句话后,又一下子消解了。寂静占据领地,挤走所有情绪。江离哑口无言,心里只是一片死寂。像被吓白了脸色的人,害怕的情绪无限扩大,也再意识不到害怕。他绕过薄聆,一个人往前走去,心里凉得像捂了块冰。薄聆则跟着他身后,不再出声。两个人刚走到客厅,孤零零待了好久的小百合便一下子蹿上薄聆的腿。薄聆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蹭她的皮毛,怜爱地唤她“小百合”。江离走到窗边去,去看对面满墙的爬山虎。天很凉了,爬山虎开始枯萎泛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狠狠擦过马路的声音,尖利又拖着类似呜咽的尾音,江离一抖,耳朵里像针扎一样疼。他浑身僵硬,眼前顿时又闪现出可怕的场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谈话声、鸣笛声把他淹没。他空空落落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一回头,只见一辆车子直直开来。他又被撞飞。咚地一声!血!血!血!好多好多血,淌得到处都是。黑色、白色在眼前闪动,昏黑的死亡和惨白的梦争夺着他,他被撕成无数块!江离紧捂着耳朵,那里嗡嗡作响,他怕得发抖,嘴里发出破碎扭曲的混乱声音,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声带都借给疯子用。薄聆很快发现他的异常,大步走来,紧张地用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唤他:“江离,江离。”江离浑然不觉,只挣扎在痛苦里。他这会儿反应尤其大,比以前好多次都表现得更情绪激烈,一个劲儿地乱叫着,眼睛红得骇人,疯乱得要命。薄聆更大声地叫他:“江离!”他手上也用了劲儿,把江离掐得生痛。哐当一声,仿佛指针停摆,江离蓦地停下来,只是两只眼球像玻璃球似的,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看向他。样子像个怪物。薄聆急坏了,意识到他会疼后很快松了力,轻柔地揉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江离瞪着呆滞无神的眼睛,手上突然用力,狠狠地推了薄聆一把。他这一下子用力极大,薄聆直接被推到了地上,重重砸到地板上。薄聆惊疑不定,皱眉看向江离:“江……”他蓦地停住声音。上方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但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哭得无声无息。薄聆心中一阵酸楚,又听见江离居高临下地说:“都说了不要喜欢我。”他说得那么冷漠,但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薄聆站了起来。江离凄凄凉凉地想:转身走吧。可薄聆凑近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难得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着:“别哭了。”薄聆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话,他生气、难过又心疼,几乎是满腹委屈。但他感受到江离在怀里微微哆嗦着,所有情绪就都重拿轻放,只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不喜欢你。”其实这文不是很虐的。只有最近几章看起来有点酸酸的,信我!别放弃!第9章 违心 你跟我这么像电饭煲“叮”了一声,粥熬好了。薄聆回神,好像在厨房站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心底一阵空乏。江离躲进了房间,不想面对他。可是他才退烧,在医院只输了营养液,还没吃东西,薄聆不能不在意。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溢出来,在薄聆鼻尖萦绕,唤起他对饥饿的感知。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急匆匆地送江离去医院,输完液才回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薄聆也什么都没吃。一想到江离刚才那副癫狂的情状,薄聆心如刀割。他没办法任由自己陷进负面情绪里,只好投身于家务中,给锅里倒上油,做江离喜欢的炸春卷。油烟的味道只在散出菜香味的最初令人愉悦,那淡黄色的烟飘起来,沾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变得难闻,让人厌恶。烟火气这种词语,只有在虚幻里,隔着时光遥望才会显得美丽。日复一日地浸在烟火气里,人们也许只会厌倦。薄聆有一刻这么想:或许江离以前也没爱过这种烟火气。他以为做菜能让他摒除杂念,实际上他思绪万千,还被锅里溅起来的油烫了手。薄聆忽然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脾气。哗哗哗。凉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又痛又冷。他又炒了一盘小白菜,把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时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窗外的树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风了,就空洞地摇曳枝叶。薄聆去敲江离的门,那门却没关紧,自己开了。薄聆记得人生中很多场景,苦的、乐的,他都留存心底,并不厚此薄彼,欣然接受磨难。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从容、忍让,他也从不跟人起争执,闹脾气。只是这一天,那门缓缓展开,就开启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薄聆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事情。但是江离,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阈值。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火,会痛骂,会哭泣。那个瘦弱、淡漠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穿着一件黑灰色针织衫,薄薄的,不怕冷似的,动作决绝地收拾着东西,急切地想要逃离薄聆所在的地方。门被风吹开,砸到墙壁上,“砰”的一声。江离终于抬眸向门口看来。薄聆双眸发红,站在门外。他动作极不自然,双拳紧握,手臂硬邦邦地贴着大腿,只声音仍温柔:“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春卷,你喜欢的。”江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低头继续整理行李:“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谢谢。”薄聆重复道:“炸春卷,你喜欢的。”江离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下动作也停住。薄聆的目光始终紧贴在他身上。江离突然说:“我不喜欢。”他猛地看向薄聆,眼里水光波动,含着激愤和痛苦,爆发般喊道:“我不喜欢你的食物,也不喜欢你,你懂了吗!”薄聆双眼更红,连脸上都染上血色,这不同于醉酒后的脸红,而显得有些病态。他一步步走近,看着江离的眼睛,固执地问:“江离,你不喜欢我吗?”江离心痛到窒息,胸口闷得厉害,他难受地吼:“对!我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为什么要喜欢我啊,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薄聆。他嗓音嘶哑,终于扯下冷淡的面具,发泄着真实的抗拒:“我说了多少遍!薄聆,”他按住胸口,“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你。”薄聆停在床边,离他很近。他的样子很可怕,浑身仿佛黑气和红气缭绕,额头隐约可见青筋,周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轻轻地问:“他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也依旧爱他是吗?”一行泪从脸颊滚落下去,江离喉口痛到不行,回答:“是。”薄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那手冻得江离差点一激灵,他听见薄聆低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你跟我这么像。”这话太沉重了,超出江离心脏负荷,他猛地张开嘴喘息着,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流得更厉害。薄聆还在擦拭着他的眼泪,问他:“江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喜欢上我?”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眼泪也一直流,但薄聆的神情看上去又要比他痛苦一百倍。为什么啊?这一切都叫江离困惑不已。薄聆哪里都好。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江离?江离心头一窒,咬咬下唇,狠心地仰头看他:“对。你看到了,我要收拾走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喜欢你。”薄聆撤回了给他擦眼泪的手。江离依旧瞪着眼睛,倔强地跟他对视。天黑得太快了,那浓郁的色彩填满空气,爬上衣衫,涂黑眼睛,隐藏起一切白天里看了会让人落泪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视线也被黑色截断,江离渐渐看不清薄聆的神态,但是悲伤成了一团黑影,沉沉地压到他身上。他的悲伤笼罩住他自己,逼得他呼吸困难。而江离又觉得,薄聆的悲伤挤满了这间屋子,把四壁和天花板都给挤坏,所以街道上的风吹到这里,使得到处都泛起凉意。过了几分钟,薄聆动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江离觉得刺眼,他躲藏着别开眼。薄聆蹲下去,却是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江离一点儿也不想对着薄聆大声说话,像傻子一样吼叫,他真的好累。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副他自己都嫌难看的模样。算了。江离倦极了,身体靠向床头,疲惫地说:“薄聆,你别这样。”薄聆丝毫不受影响,一件件放回去,外套都用衣架挂起来,细致认真得仿佛在为爱人收拾。江离高烧刚退,又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心俱疲,竟是一丝阻拦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心脏挨着刀割,一刻也不停地滴着血。薄聆整理得很快。他把空了的行李箱收起来,放到卧室的角落里,又走到床边来。江离半躺着,哭红了的双眼凉薄地半睁着看向他,嗓音全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离也惊着了。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一想到薄聆今天刻意的疏远,他就非常不自在,但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啊。江离困惑着,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摸不透薄聆的想法。可他不愿意如此傻气地等待,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再给他任何期待了,江离。他还没出声,先听到了薄聆一句极其沉重的:“对不起。”江离的心重重一沉,那轻飘飘的东西陡然有了重量似的,在胸膛里开始有了存在感。他猛地看向薄聆。为什么要道歉?江离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薄聆有哪里对不起自己。“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薄聆也静静地看向他,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示着疲惫与煎熬。“你不用道歉。”江离说,“我发烧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跟你没有关系的。”薄聆欲言又止,目光在他的脖颈处流连。那目光不带狎昵,只是心疼。他好像备受打击,满脸的懊悔和自责,试图开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没把话说出来。江离一瞬间就想清了原委。薄聆睡时一丝不挂,而江离又只穿了件睡袍,脖子上有着吻痕,还在发烧。薄聆误会了。江离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薄聆这么为难的样子。薄聆对他和对自己太不一样了。在江离说了伤人的话时,他是冷静的。而当他以为自己伤害了江离时,他竟这么无措、脆弱。薄聆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在那逼仄的环境里费力地平复情绪,才又睁着发红的眼睛对江离说:“我不会再喝酒了。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他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你讨厌极了是吧?”他没有乞求原谅,只是问他的感受,无望地期待着概率极低的谅解,仿佛已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江离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这么失魂落魄又无助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觉得薄聆的命悬在自己的回答上。他突然想,要是他故意不回答,一直不说话,对方会因为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缺氧吧?只是稍加想象,江离便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发火,想暴躁地骂人,可眼睛酸涩得厉害,又像是要流泪。薄聆是个傻子吧,什么错也没有,干什么要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为什么要那么珍重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断膨胀的伤感包裹着愤怒,他胸膛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最后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救救我啊,别爱我啊。这句话一成型就让江离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压制住情绪的崩溃,想要镇定些。但薄聆刀刻般的悲凉目光,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心底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救命。江离实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嘴上仁慈地救了薄聆的命:“你想多了,你没有强迫我。你醉的太厉害,咬了我脖子而已。没关系的。”可那句“没关系的”多么的有魔力,力量之大直让江离吃惊。那句话几乎一下子就把薄聆救出来了,他看见薄聆眼里忽地就生出了光彩。江离的心重重一跳,别过头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江离发现他能够决定薄聆的情绪,左右他的悲喜。这一认知使得他脑子里的东西迅速爆炸,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有谁来救他?他控制不住地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叫我离离?”薄聆呆愣数秒,又如劫后余生般诚实,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答道:“我一早便在心里那么叫。”江离奋力撤开目光,忍住嘶吼的冲动,冷淡地、绝情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薄聆笑了一下,又恢复成那副永远也不会失落放弃的模样:“慢一点来就好,我有耐心。”那团复杂的情感原本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大吼大叫,然而听到他那句话后,又一下子消解了。寂静占据领地,挤走所有情绪。江离哑口无言,心里只是一片死寂。像被吓白了脸色的人,害怕的情绪无限扩大,也再意识不到害怕。他绕过薄聆,一个人往前走去,心里凉得像捂了块冰。薄聆则跟着他身后,不再出声。两个人刚走到客厅,孤零零待了好久的小百合便一下子蹿上薄聆的腿。薄聆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蹭她的皮毛,怜爱地唤她“小百合”。江离走到窗边去,去看对面满墙的爬山虎。天很凉了,爬山虎开始枯萎泛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狠狠擦过马路的声音,尖利又拖着类似呜咽的尾音,江离一抖,耳朵里像针扎一样疼。他浑身僵硬,眼前顿时又闪现出可怕的场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谈话声、鸣笛声把他淹没。他空空落落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一回头,只见一辆车子直直开来。他又被撞飞。咚地一声!血!血!血!好多好多血,淌得到处都是。黑色、白色在眼前闪动,昏黑的死亡和惨白的梦争夺着他,他被撕成无数块!江离紧捂着耳朵,那里嗡嗡作响,他怕得发抖,嘴里发出破碎扭曲的混乱声音,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声带都借给疯子用。薄聆很快发现他的异常,大步走来,紧张地用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唤他:“江离,江离。”江离浑然不觉,只挣扎在痛苦里。他这会儿反应尤其大,比以前好多次都表现得更情绪激烈,一个劲儿地乱叫着,眼睛红得骇人,疯乱得要命。薄聆更大声地叫他:“江离!”他手上也用了劲儿,把江离掐得生痛。哐当一声,仿佛指针停摆,江离蓦地停下来,只是两只眼球像玻璃球似的,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看向他。样子像个怪物。薄聆急坏了,意识到他会疼后很快松了力,轻柔地揉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江离瞪着呆滞无神的眼睛,手上突然用力,狠狠地推了薄聆一把。他这一下子用力极大,薄聆直接被推到了地上,重重砸到地板上。薄聆惊疑不定,皱眉看向江离:“江……”他蓦地停住声音。上方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但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哭得无声无息。薄聆心中一阵酸楚,又听见江离居高临下地说:“都说了不要喜欢我。”他说得那么冷漠,但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薄聆站了起来。江离凄凄凉凉地想:转身走吧。可薄聆凑近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难得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着:“别哭了。”薄聆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话,他生气、难过又心疼,几乎是满腹委屈。但他感受到江离在怀里微微哆嗦着,所有情绪就都重拿轻放,只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不喜欢你。”其实这文不是很虐的。只有最近几章看起来有点酸酸的,信我!别放弃!第9章 违心 你跟我这么像电饭煲“叮”了一声,粥熬好了。薄聆回神,好像在厨房站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心底一阵空乏。江离躲进了房间,不想面对他。可是他才退烧,在医院只输了营养液,还没吃东西,薄聆不能不在意。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溢出来,在薄聆鼻尖萦绕,唤起他对饥饿的感知。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急匆匆地送江离去医院,输完液才回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薄聆也什么都没吃。一想到江离刚才那副癫狂的情状,薄聆心如刀割。他没办法任由自己陷进负面情绪里,只好投身于家务中,给锅里倒上油,做江离喜欢的炸春卷。油烟的味道只在散出菜香味的最初令人愉悦,那淡黄色的烟飘起来,沾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变得难闻,让人厌恶。烟火气这种词语,只有在虚幻里,隔着时光遥望才会显得美丽。日复一日地浸在烟火气里,人们也许只会厌倦。薄聆有一刻这么想:或许江离以前也没爱过这种烟火气。他以为做菜能让他摒除杂念,实际上他思绪万千,还被锅里溅起来的油烫了手。薄聆忽然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脾气。哗哗哗。凉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又痛又冷。他又炒了一盘小白菜,把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时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窗外的树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风了,就空洞地摇曳枝叶。薄聆去敲江离的门,那门却没关紧,自己开了。薄聆记得人生中很多场景,苦的、乐的,他都留存心底,并不厚此薄彼,欣然接受磨难。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从容、忍让,他也从不跟人起争执,闹脾气。只是这一天,那门缓缓展开,就开启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薄聆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事情。但是江离,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阈值。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火,会痛骂,会哭泣。那个瘦弱、淡漠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穿着一件黑灰色针织衫,薄薄的,不怕冷似的,动作决绝地收拾着东西,急切地想要逃离薄聆所在的地方。门被风吹开,砸到墙壁上,“砰”的一声。江离终于抬眸向门口看来。薄聆双眸发红,站在门外。他动作极不自然,双拳紧握,手臂硬邦邦地贴着大腿,只声音仍温柔:“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春卷,你喜欢的。”江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低头继续整理行李:“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谢谢。”薄聆重复道:“炸春卷,你喜欢的。”江离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下动作也停住。薄聆的目光始终紧贴在他身上。江离突然说:“我不喜欢。”他猛地看向薄聆,眼里水光波动,含着激愤和痛苦,爆发般喊道:“我不喜欢你的食物,也不喜欢你,你懂了吗!”薄聆双眼更红,连脸上都染上血色,这不同于醉酒后的脸红,而显得有些病态。他一步步走近,看着江离的眼睛,固执地问:“江离,你不喜欢我吗?”江离心痛到窒息,胸口闷得厉害,他难受地吼:“对!我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为什么要喜欢我啊,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薄聆。他嗓音嘶哑,终于扯下冷淡的面具,发泄着真实的抗拒:“我说了多少遍!薄聆,”他按住胸口,“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你。”薄聆停在床边,离他很近。他的样子很可怕,浑身仿佛黑气和红气缭绕,额头隐约可见青筋,周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轻轻地问:“他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也依旧爱他是吗?”一行泪从脸颊滚落下去,江离喉口痛到不行,回答:“是。”薄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那手冻得江离差点一激灵,他听见薄聆低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你跟我这么像。”这话太沉重了,超出江离心脏负荷,他猛地张开嘴喘息着,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流得更厉害。薄聆还在擦拭着他的眼泪,问他:“江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喜欢上我?”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眼泪也一直流,但薄聆的神情看上去又要比他痛苦一百倍。为什么啊?这一切都叫江离困惑不已。薄聆哪里都好。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江离?江离心头一窒,咬咬下唇,狠心地仰头看他:“对。你看到了,我要收拾走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喜欢你。”薄聆撤回了给他擦眼泪的手。江离依旧瞪着眼睛,倔强地跟他对视。天黑得太快了,那浓郁的色彩填满空气,爬上衣衫,涂黑眼睛,隐藏起一切白天里看了会让人落泪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视线也被黑色截断,江离渐渐看不清薄聆的神态,但是悲伤成了一团黑影,沉沉地压到他身上。他的悲伤笼罩住他自己,逼得他呼吸困难。而江离又觉得,薄聆的悲伤挤满了这间屋子,把四壁和天花板都给挤坏,所以街道上的风吹到这里,使得到处都泛起凉意。过了几分钟,薄聆动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江离觉得刺眼,他躲藏着别开眼。薄聆蹲下去,却是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江离一点儿也不想对着薄聆大声说话,像傻子一样吼叫,他真的好累。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副他自己都嫌难看的模样。算了。江离倦极了,身体靠向床头,疲惫地说:“薄聆,你别这样。”薄聆丝毫不受影响,一件件放回去,外套都用衣架挂起来,细致认真得仿佛在为爱人收拾。江离高烧刚退,又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心俱疲,竟是一丝阻拦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心脏挨着刀割,一刻也不停地滴着血。薄聆整理得很快。他把空了的行李箱收起来,放到卧室的角落里,又走到床边来。江离半躺着,哭红了的双眼凉薄地半睁着看向他,嗓音全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离也惊着了。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一想到薄聆今天刻意的疏远,他就非常不自在,但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啊。江离困惑着,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摸不透薄聆的想法。可他不愿意如此傻气地等待,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再给他任何期待了,江离。他还没出声,先听到了薄聆一句极其沉重的:“对不起。”江离的心重重一沉,那轻飘飘的东西陡然有了重量似的,在胸膛里开始有了存在感。他猛地看向薄聆。为什么要道歉?江离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薄聆有哪里对不起自己。“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薄聆也静静地看向他,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示着疲惫与煎熬。“你不用道歉。”江离说,“我发烧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跟你没有关系的。”薄聆欲言又止,目光在他的脖颈处流连。那目光不带狎昵,只是心疼。他好像备受打击,满脸的懊悔和自责,试图开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没把话说出来。江离一瞬间就想清了原委。薄聆睡时一丝不挂,而江离又只穿了件睡袍,脖子上有着吻痕,还在发烧。薄聆误会了。江离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薄聆这么为难的样子。薄聆对他和对自己太不一样了。在江离说了伤人的话时,他是冷静的。而当他以为自己伤害了江离时,他竟这么无措、脆弱。薄聆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在那逼仄的环境里费力地平复情绪,才又睁着发红的眼睛对江离说:“我不会再喝酒了。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他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你讨厌极了是吧?”他没有乞求原谅,只是问他的感受,无望地期待着概率极低的谅解,仿佛已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江离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这么失魂落魄又无助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觉得薄聆的命悬在自己的回答上。他突然想,要是他故意不回答,一直不说话,对方会因为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缺氧吧?只是稍加想象,江离便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发火,想暴躁地骂人,可眼睛酸涩得厉害,又像是要流泪。薄聆是个傻子吧,什么错也没有,干什么要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为什么要那么珍重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断膨胀的伤感包裹着愤怒,他胸膛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最后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救救我啊,别爱我啊。这句话一成型就让江离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压制住情绪的崩溃,想要镇定些。但薄聆刀刻般的悲凉目光,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心底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救命。江离实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嘴上仁慈地救了薄聆的命:“你想多了,你没有强迫我。你醉的太厉害,咬了我脖子而已。没关系的。”可那句“没关系的”多么的有魔力,力量之大直让江离吃惊。那句话几乎一下子就把薄聆救出来了,他看见薄聆眼里忽地就生出了光彩。江离的心重重一跳,别过头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江离发现他能够决定薄聆的情绪,左右他的悲喜。这一认知使得他脑子里的东西迅速爆炸,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有谁来救他?他控制不住地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叫我离离?”薄聆呆愣数秒,又如劫后余生般诚实,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答道:“我一早便在心里那么叫。”江离奋力撤开目光,忍住嘶吼的冲动,冷淡地、绝情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薄聆笑了一下,又恢复成那副永远也不会失落放弃的模样:“慢一点来就好,我有耐心。”那团复杂的情感原本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大吼大叫,然而听到他那句话后,又一下子消解了。寂静占据领地,挤走所有情绪。江离哑口无言,心里只是一片死寂。像被吓白了脸色的人,害怕的情绪无限扩大,也再意识不到害怕。他绕过薄聆,一个人往前走去,心里凉得像捂了块冰。薄聆则跟着他身后,不再出声。两个人刚走到客厅,孤零零待了好久的小百合便一下子蹿上薄聆的腿。薄聆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蹭她的皮毛,怜爱地唤她“小百合”。江离走到窗边去,去看对面满墙的爬山虎。天很凉了,爬山虎开始枯萎泛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狠狠擦过马路的声音,尖利又拖着类似呜咽的尾音,江离一抖,耳朵里像针扎一样疼。他浑身僵硬,眼前顿时又闪现出可怕的场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谈话声、鸣笛声把他淹没。他空空落落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一回头,只见一辆车子直直开来。他又被撞飞。咚地一声!血!血!血!好多好多血,淌得到处都是。黑色、白色在眼前闪动,昏黑的死亡和惨白的梦争夺着他,他被撕成无数块!江离紧捂着耳朵,那里嗡嗡作响,他怕得发抖,嘴里发出破碎扭曲的混乱声音,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声带都借给疯子用。薄聆很快发现他的异常,大步走来,紧张地用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唤他:“江离,江离。”江离浑然不觉,只挣扎在痛苦里。他这会儿反应尤其大,比以前好多次都表现得更情绪激烈,一个劲儿地乱叫着,眼睛红得骇人,疯乱得要命。薄聆更大声地叫他:“江离!”他手上也用了劲儿,把江离掐得生痛。哐当一声,仿佛指针停摆,江离蓦地停下来,只是两只眼球像玻璃球似的,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看向他。样子像个怪物。薄聆急坏了,意识到他会疼后很快松了力,轻柔地揉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江离瞪着呆滞无神的眼睛,手上突然用力,狠狠地推了薄聆一把。他这一下子用力极大,薄聆直接被推到了地上,重重砸到地板上。薄聆惊疑不定,皱眉看向江离:“江……”他蓦地停住声音。上方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但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哭得无声无息。薄聆心中一阵酸楚,又听见江离居高临下地说:“都说了不要喜欢我。”他说得那么冷漠,但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薄聆站了起来。江离凄凄凉凉地想:转身走吧。可薄聆凑近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难得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着:“别哭了。”薄聆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话,他生气、难过又心疼,几乎是满腹委屈。但他感受到江离在怀里微微哆嗦着,所有情绪就都重拿轻放,只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不喜欢你。”其实这文不是很虐的。只有最近几章看起来有点酸酸的,信我!别放弃!第9章 违心 你跟我这么像电饭煲“叮”了一声,粥熬好了。薄聆回神,好像在厨房站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心底一阵空乏。江离躲进了房间,不想面对他。可是他才退烧,在医院只输了营养液,还没吃东西,薄聆不能不在意。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溢出来,在薄聆鼻尖萦绕,唤起他对饥饿的感知。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急匆匆地送江离去医院,输完液才回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薄聆也什么都没吃。一想到江离刚才那副癫狂的情状,薄聆心如刀割。他没办法任由自己陷进负面情绪里,只好投身于家务中,给锅里倒上油,做江离喜欢的炸春卷。油烟的味道只在散出菜香味的最初令人愉悦,那淡黄色的烟飘起来,沾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变得难闻,让人厌恶。烟火气这种词语,只有在虚幻里,隔着时光遥望才会显得美丽。日复一日地浸在烟火气里,人们也许只会厌倦。薄聆有一刻这么想:或许江离以前也没爱过这种烟火气。他以为做菜能让他摒除杂念,实际上他思绪万千,还被锅里溅起来的油烫了手。薄聆忽然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脾气。哗哗哗。凉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又痛又冷。他又炒了一盘小白菜,把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时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窗外的树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风了,就空洞地摇曳枝叶。薄聆去敲江离的门,那门却没关紧,自己开了。薄聆记得人生中很多场景,苦的、乐的,他都留存心底,并不厚此薄彼,欣然接受磨难。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从容、忍让,他也从不跟人起争执,闹脾气。只是这一天,那门缓缓展开,就开启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薄聆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事情。但是江离,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阈值。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火,会痛骂,会哭泣。那个瘦弱、淡漠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穿着一件黑灰色针织衫,薄薄的,不怕冷似的,动作决绝地收拾着东西,急切地想要逃离薄聆所在的地方。门被风吹开,砸到墙壁上,“砰”的一声。江离终于抬眸向门口看来。薄聆双眸发红,站在门外。他动作极不自然,双拳紧握,手臂硬邦邦地贴着大腿,只声音仍温柔:“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春卷,你喜欢的。”江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低头继续整理行李:“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谢谢。”薄聆重复道:“炸春卷,你喜欢的。”江离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下动作也停住。薄聆的目光始终紧贴在他身上。江离突然说:“我不喜欢。”他猛地看向薄聆,眼里水光波动,含着激愤和痛苦,爆发般喊道:“我不喜欢你的食物,也不喜欢你,你懂了吗!”薄聆双眼更红,连脸上都染上血色,这不同于醉酒后的脸红,而显得有些病态。他一步步走近,看着江离的眼睛,固执地问:“江离,你不喜欢我吗?”江离心痛到窒息,胸口闷得厉害,他难受地吼:“对!我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为什么要喜欢我啊,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薄聆。他嗓音嘶哑,终于扯下冷淡的面具,发泄着真实的抗拒:“我说了多少遍!薄聆,”他按住胸口,“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你。”薄聆停在床边,离他很近。他的样子很可怕,浑身仿佛黑气和红气缭绕,额头隐约可见青筋,周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轻轻地问:“他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也依旧爱他是吗?”一行泪从脸颊滚落下去,江离喉口痛到不行,回答:“是。”薄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那手冻得江离差点一激灵,他听见薄聆低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你跟我这么像。”这话太沉重了,超出江离心脏负荷,他猛地张开嘴喘息着,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流得更厉害。薄聆还在擦拭着他的眼泪,问他:“江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喜欢上我?”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眼泪也一直流,但薄聆的神情看上去又要比他痛苦一百倍。为什么啊?这一切都叫江离困惑不已。薄聆哪里都好。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江离?江离心头一窒,咬咬下唇,狠心地仰头看他:“对。你看到了,我要收拾走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喜欢你。”薄聆撤回了给他擦眼泪的手。江离依旧瞪着眼睛,倔强地跟他对视。天黑得太快了,那浓郁的色彩填满空气,爬上衣衫,涂黑眼睛,隐藏起一切白天里看了会让人落泪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视线也被黑色截断,江离渐渐看不清薄聆的神态,但是悲伤成了一团黑影,沉沉地压到他身上。他的悲伤笼罩住他自己,逼得他呼吸困难。而江离又觉得,薄聆的悲伤挤满了这间屋子,把四壁和天花板都给挤坏,所以街道上的风吹到这里,使得到处都泛起凉意。过了几分钟,薄聆动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江离觉得刺眼,他躲藏着别开眼。薄聆蹲下去,却是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江离一点儿也不想对着薄聆大声说话,像傻子一样吼叫,他真的好累。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副他自己都嫌难看的模样。算了。江离倦极了,身体靠向床头,疲惫地说:“薄聆,你别这样。”薄聆丝毫不受影响,一件件放回去,外套都用衣架挂起来,细致认真得仿佛在为爱人收拾。江离高烧刚退,又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心俱疲,竟是一丝阻拦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心脏挨着刀割,一刻也不停地滴着血。薄聆整理得很快。他把空了的行李箱收起来,放到卧室的角落里,又走到床边来。江离半躺着,哭红了的双眼凉薄地半睁着看向他,嗓音全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离也惊着了。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一想到薄聆今天刻意的疏远,他就非常不自在,但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啊。江离困惑着,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摸不透薄聆的想法。可他不愿意如此傻气地等待,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再给他任何期待了,江离。他还没出声,先听到了薄聆一句极其沉重的:“对不起。”江离的心重重一沉,那轻飘飘的东西陡然有了重量似的,在胸膛里开始有了存在感。他猛地看向薄聆。为什么要道歉?江离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薄聆有哪里对不起自己。“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薄聆也静静地看向他,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示着疲惫与煎熬。“你不用道歉。”江离说,“我发烧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跟你没有关系的。”薄聆欲言又止,目光在他的脖颈处流连。那目光不带狎昵,只是心疼。他好像备受打击,满脸的懊悔和自责,试图开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没把话说出来。江离一瞬间就想清了原委。薄聆睡时一丝不挂,而江离又只穿了件睡袍,脖子上有着吻痕,还在发烧。薄聆误会了。江离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薄聆这么为难的样子。薄聆对他和对自己太不一样了。在江离说了伤人的话时,他是冷静的。而当他以为自己伤害了江离时,他竟这么无措、脆弱。薄聆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在那逼仄的环境里费力地平复情绪,才又睁着发红的眼睛对江离说:“我不会再喝酒了。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他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你讨厌极了是吧?”他没有乞求原谅,只是问他的感受,无望地期待着概率极低的谅解,仿佛已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江离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这么失魂落魄又无助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觉得薄聆的命悬在自己的回答上。他突然想,要是他故意不回答,一直不说话,对方会因为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缺氧吧?只是稍加想象,江离便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发火,想暴躁地骂人,可眼睛酸涩得厉害,又像是要流泪。薄聆是个傻子吧,什么错也没有,干什么要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为什么要那么珍重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断膨胀的伤感包裹着愤怒,他胸膛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最后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救救我啊,别爱我啊。这句话一成型就让江离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压制住情绪的崩溃,想要镇定些。但薄聆刀刻般的悲凉目光,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心底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救命。江离实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嘴上仁慈地救了薄聆的命:“你想多了,你没有强迫我。你醉的太厉害,咬了我脖子而已。没关系的。”可那句“没关系的”多么的有魔力,力量之大直让江离吃惊。那句话几乎一下子就把薄聆救出来了,他看见薄聆眼里忽地就生出了光彩。江离的心重重一跳,别过头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江离发现他能够决定薄聆的情绪,左右他的悲喜。这一认知使得他脑子里的东西迅速爆炸,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有谁来救他?他控制不住地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叫我离离?”薄聆呆愣数秒,又如劫后余生般诚实,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答道:“我一早便在心里那么叫。”江离奋力撤开目光,忍住嘶吼的冲动,冷淡地、绝情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薄聆笑了一下,又恢复成那副永远也不会失落放弃的模样:“慢一点来就好,我有耐心。”那团复杂的情感原本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大吼大叫,然而听到他那句话后,又一下子消解了。寂静占据领地,挤走所有情绪。江离哑口无言,心里只是一片死寂。像被吓白了脸色的人,害怕的情绪无限扩大,也再意识不到害怕。他绕过薄聆,一个人往前走去,心里凉得像捂了块冰。薄聆则跟着他身后,不再出声。两个人刚走到客厅,孤零零待了好久的小百合便一下子蹿上薄聆的腿。薄聆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蹭她的皮毛,怜爱地唤她“小百合”。江离走到窗边去,去看对面满墙的爬山虎。天很凉了,爬山虎开始枯萎泛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狠狠擦过马路的声音,尖利又拖着类似呜咽的尾音,江离一抖,耳朵里像针扎一样疼。他浑身僵硬,眼前顿时又闪现出可怕的场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谈话声、鸣笛声把他淹没。他空空落落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一回头,只见一辆车子直直开来。他又被撞飞。咚地一声!血!血!血!好多好多血,淌得到处都是。黑色、白色在眼前闪动,昏黑的死亡和惨白的梦争夺着他,他被撕成无数块!江离紧捂着耳朵,那里嗡嗡作响,他怕得发抖,嘴里发出破碎扭曲的混乱声音,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声带都借给疯子用。薄聆很快发现他的异常,大步走来,紧张地用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唤他:“江离,江离。”江离浑然不觉,只挣扎在痛苦里。他这会儿反应尤其大,比以前好多次都表现得更情绪激烈,一个劲儿地乱叫着,眼睛红得骇人,疯乱得要命。薄聆更大声地叫他:“江离!”他手上也用了劲儿,把江离掐得生痛。哐当一声,仿佛指针停摆,江离蓦地停下来,只是两只眼球像玻璃球似的,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看向他。样子像个怪物。薄聆急坏了,意识到他会疼后很快松了力,轻柔地揉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江离瞪着呆滞无神的眼睛,手上突然用力,狠狠地推了薄聆一把。他这一下子用力极大,薄聆直接被推到了地上,重重砸到地板上。薄聆惊疑不定,皱眉看向江离:“江……”他蓦地停住声音。上方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但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哭得无声无息。薄聆心中一阵酸楚,又听见江离居高临下地说:“都说了不要喜欢我。”他说得那么冷漠,但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薄聆站了起来。江离凄凄凉凉地想:转身走吧。可薄聆凑近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难得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着:“别哭了。”薄聆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话,他生气、难过又心疼,几乎是满腹委屈。但他感受到江离在怀里微微哆嗦着,所有情绪就都重拿轻放,只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不喜欢你。”其实这文不是很虐的。只有最近几章看起来有点酸酸的,信我!别放弃!第9章 违心 你跟我这么像电饭煲“叮”了一声,粥熬好了。薄聆回神,好像在厨房站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心底一阵空乏。江离躲进了房间,不想面对他。可是他才退烧,在医院只输了营养液,还没吃东西,薄聆不能不在意。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溢出来,在薄聆鼻尖萦绕,唤起他对饥饿的感知。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急匆匆地送江离去医院,输完液才回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薄聆也什么都没吃。一想到江离刚才那副癫狂的情状,薄聆心如刀割。他没办法任由自己陷进负面情绪里,只好投身于家务中,给锅里倒上油,做江离喜欢的炸春卷。油烟的味道只在散出菜香味的最初令人愉悦,那淡黄色的烟飘起来,沾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变得难闻,让人厌恶。烟火气这种词语,只有在虚幻里,隔着时光遥望才会显得美丽。日复一日地浸在烟火气里,人们也许只会厌倦。薄聆有一刻这么想:或许江离以前也没爱过这种烟火气。他以为做菜能让他摒除杂念,实际上他思绪万千,还被锅里溅起来的油烫了手。薄聆忽然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脾气。哗哗哗。凉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又痛又冷。他又炒了一盘小白菜,把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时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窗外的树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风了,就空洞地摇曳枝叶。薄聆去敲江离的门,那门却没关紧,自己开了。薄聆记得人生中很多场景,苦的、乐的,他都留存心底,并不厚此薄彼,欣然接受磨难。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从容、忍让,他也从不跟人起争执,闹脾气。只是这一天,那门缓缓展开,就开启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薄聆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事情。但是江离,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阈值。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火,会痛骂,会哭泣。那个瘦弱、淡漠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穿着一件黑灰色针织衫,薄薄的,不怕冷似的,动作决绝地收拾着东西,急切地想要逃离薄聆所在的地方。门被风吹开,砸到墙壁上,“砰”的一声。江离终于抬眸向门口看来。薄聆双眸发红,站在门外。他动作极不自然,双拳紧握,手臂硬邦邦地贴着大腿,只声音仍温柔:“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春卷,你喜欢的。”江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低头继续整理行李:“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谢谢。”薄聆重复道:“炸春卷,你喜欢的。”江离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下动作也停住。薄聆的目光始终紧贴在他身上。江离突然说:“我不喜欢。”他猛地看向薄聆,眼里水光波动,含着激愤和痛苦,爆发般喊道:“我不喜欢你的食物,也不喜欢你,你懂了吗!”薄聆双眼更红,连脸上都染上血色,这不同于醉酒后的脸红,而显得有些病态。他一步步走近,看着江离的眼睛,固执地问:“江离,你不喜欢我吗?”江离心痛到窒息,胸口闷得厉害,他难受地吼:“对!我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为什么要喜欢我啊,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薄聆。他嗓音嘶哑,终于扯下冷淡的面具,发泄着真实的抗拒:“我说了多少遍!薄聆,”他按住胸口,“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你。”薄聆停在床边,离他很近。他的样子很可怕,浑身仿佛黑气和红气缭绕,额头隐约可见青筋,周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轻轻地问:“他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也依旧爱他是吗?”一行泪从脸颊滚落下去,江离喉口痛到不行,回答:“是。”薄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那手冻得江离差点一激灵,他听见薄聆低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你跟我这么像。”这话太沉重了,超出江离心脏负荷,他猛地张开嘴喘息着,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流得更厉害。薄聆还在擦拭着他的眼泪,问他:“江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喜欢上我?”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眼泪也一直流,但薄聆的神情看上去又要比他痛苦一百倍。为什么啊?这一切都叫江离困惑不已。薄聆哪里都好。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江离?江离心头一窒,咬咬下唇,狠心地仰头看他:“对。你看到了,我要收拾走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喜欢你。”薄聆撤回了给他擦眼泪的手。江离依旧瞪着眼睛,倔强地跟他对视。天黑得太快了,那浓郁的色彩填满空气,爬上衣衫,涂黑眼睛,隐藏起一切白天里看了会让人落泪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视线也被黑色截断,江离渐渐看不清薄聆的神态,但是悲伤成了一团黑影,沉沉地压到他身上。他的悲伤笼罩住他自己,逼得他呼吸困难。而江离又觉得,薄聆的悲伤挤满了这间屋子,把四壁和天花板都给挤坏,所以街道上的风吹到这里,使得到处都泛起凉意。过了几分钟,薄聆动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江离觉得刺眼,他躲藏着别开眼。薄聆蹲下去,却是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江离一点儿也不想对着薄聆大声说话,像傻子一样吼叫,他真的好累。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副他自己都嫌难看的模样。算了。江离倦极了,身体靠向床头,疲惫地说:“薄聆,你别这样。”薄聆丝毫不受影响,一件件放回去,外套都用衣架挂起来,细致认真得仿佛在为爱人收拾。江离高烧刚退,又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心俱疲,竟是一丝阻拦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心脏挨着刀割,一刻也不停地滴着血。薄聆整理得很快。他把空了的行李箱收起来,放到卧室的角落里,又走到床边来。江离半躺着,哭红了的双眼凉薄地半睁着看向他,嗓音全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离也惊着了。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一想到薄聆今天刻意的疏远,他就非常不自在,但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啊。江离困惑着,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摸不透薄聆的想法。可他不愿意如此傻气地等待,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再给他任何期待了,江离。他还没出声,先听到了薄聆一句极其沉重的:“对不起。”江离的心重重一沉,那轻飘飘的东西陡然有了重量似的,在胸膛里开始有了存在感。他猛地看向薄聆。为什么要道歉?江离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薄聆有哪里对不起自己。“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薄聆也静静地看向他,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示着疲惫与煎熬。“你不用道歉。”江离说,“我发烧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跟你没有关系的。”薄聆欲言又止,目光在他的脖颈处流连。那目光不带狎昵,只是心疼。他好像备受打击,满脸的懊悔和自责,试图开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没把话说出来。江离一瞬间就想清了原委。薄聆睡时一丝不挂,而江离又只穿了件睡袍,脖子上有着吻痕,还在发烧。薄聆误会了。江离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薄聆这么为难的样子。薄聆对他和对自己太不一样了。在江离说了伤人的话时,他是冷静的。而当他以为自己伤害了江离时,他竟这么无措、脆弱。薄聆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在那逼仄的环境里费力地平复情绪,才又睁着发红的眼睛对江离说:“我不会再喝酒了。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他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你讨厌极了是吧?”他没有乞求原谅,只是问他的感受,无望地期待着概率极低的谅解,仿佛已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江离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这么失魂落魄又无助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觉得薄聆的命悬在自己的回答上。他突然想,要是他故意不回答,一直不说话,对方会因为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缺氧吧?只是稍加想象,江离便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发火,想暴躁地骂人,可眼睛酸涩得厉害,又像是要流泪。薄聆是个傻子吧,什么错也没有,干什么要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为什么要那么珍重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断膨胀的伤感包裹着愤怒,他胸膛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最后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救救我啊,别爱我啊。这句话一成型就让江离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压制住情绪的崩溃,想要镇定些。但薄聆刀刻般的悲凉目光,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心底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救命。江离实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嘴上仁慈地救了薄聆的命:“你想多了,你没有强迫我。你醉的太厉害,咬了我脖子而已。没关系的。”可那句“没关系的”多么的有魔力,力量之大直让江离吃惊。那句话几乎一下子就把薄聆救出来了,他看见薄聆眼里忽地就生出了光彩。江离的心重重一跳,别过头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江离发现他能够决定薄聆的情绪,左右他的悲喜。这一认知使得他脑子里的东西迅速爆炸,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有谁来救他?他控制不住地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叫我离离?”薄聆呆愣数秒,又如劫后余生般诚实,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答道:“我一早便在心里那么叫。”江离奋力撤开目光,忍住嘶吼的冲动,冷淡地、绝情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薄聆笑了一下,又恢复成那副永远也不会失落放弃的模样:“慢一点来就好,我有耐心。”那团复杂的情感原本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大吼大叫,然而听到他那句话后,又一下子消解了。寂静占据领地,挤走所有情绪。江离哑口无言,心里只是一片死寂。像被吓白了脸色的人,害怕的情绪无限扩大,也再意识不到害怕。他绕过薄聆,一个人往前走去,心里凉得像捂了块冰。薄聆则跟着他身后,不再出声。两个人刚走到客厅,孤零零待了好久的小百合便一下子蹿上薄聆的腿。薄聆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蹭她的皮毛,怜爱地唤她“小百合”。江离走到窗边去,去看对面满墙的爬山虎。天很凉了,爬山虎开始枯萎泛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狠狠擦过马路的声音,尖利又拖着类似呜咽的尾音,江离一抖,耳朵里像针扎一样疼。他浑身僵硬,眼前顿时又闪现出可怕的场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谈话声、鸣笛声把他淹没。他空空落落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一回头,只见一辆车子直直开来。他又被撞飞。咚地一声!血!血!血!好多好多血,淌得到处都是。黑色、白色在眼前闪动,昏黑的死亡和惨白的梦争夺着他,他被撕成无数块!江离紧捂着耳朵,那里嗡嗡作响,他怕得发抖,嘴里发出破碎扭曲的混乱声音,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声带都借给疯子用。薄聆很快发现他的异常,大步走来,紧张地用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唤他:“江离,江离。”江离浑然不觉,只挣扎在痛苦里。他这会儿反应尤其大,比以前好多次都表现得更情绪激烈,一个劲儿地乱叫着,眼睛红得骇人,疯乱得要命。薄聆更大声地叫他:“江离!”他手上也用了劲儿,把江离掐得生痛。哐当一声,仿佛指针停摆,江离蓦地停下来,只是两只眼球像玻璃球似的,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看向他。样子像个怪物。薄聆急坏了,意识到他会疼后很快松了力,轻柔地揉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江离瞪着呆滞无神的眼睛,手上突然用力,狠狠地推了薄聆一把。他这一下子用力极大,薄聆直接被推到了地上,重重砸到地板上。薄聆惊疑不定,皱眉看向江离:“江……”他蓦地停住声音。上方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但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哭得无声无息。薄聆心中一阵酸楚,又听见江离居高临下地说:“都说了不要喜欢我。”他说得那么冷漠,但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薄聆站了起来。江离凄凄凉凉地想:转身走吧。可薄聆凑近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难得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着:“别哭了。”薄聆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话,他生气、难过又心疼,几乎是满腹委屈。但他感受到江离在怀里微微哆嗦着,所有情绪就都重拿轻放,只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不喜欢你。”其实这文不是很虐的。只有最近几章看起来有点酸酸的,信我!别放弃!第9章 违心 你跟我这么像电饭煲“叮”了一声,粥熬好了。薄聆回神,好像在厨房站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心底一阵空乏。江离躲进了房间,不想面对他。可是他才退烧,在医院只输了营养液,还没吃东西,薄聆不能不在意。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溢出来,在薄聆鼻尖萦绕,唤起他对饥饿的感知。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急匆匆地送江离去医院,输完液才回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薄聆也什么都没吃。一想到江离刚才那副癫狂的情状,薄聆心如刀割。他没办法任由自己陷进负面情绪里,只好投身于家务中,给锅里倒上油,做江离喜欢的炸春卷。油烟的味道只在散出菜香味的最初令人愉悦,那淡黄色的烟飘起来,沾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变得难闻,让人厌恶。烟火气这种词语,只有在虚幻里,隔着时光遥望才会显得美丽。日复一日地浸在烟火气里,人们也许只会厌倦。薄聆有一刻这么想:或许江离以前也没爱过这种烟火气。他以为做菜能让他摒除杂念,实际上他思绪万千,还被锅里溅起来的油烫了手。薄聆忽然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脾气。哗哗哗。凉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又痛又冷。他又炒了一盘小白菜,把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时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窗外的树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风了,就空洞地摇曳枝叶。薄聆去敲江离的门,那门却没关紧,自己开了。薄聆记得人生中很多场景,苦的、乐的,他都留存心底,并不厚此薄彼,欣然接受磨难。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从容、忍让,他也从不跟人起争执,闹脾气。只是这一天,那门缓缓展开,就开启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薄聆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事情。但是江离,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阈值。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火,会痛骂,会哭泣。那个瘦弱、淡漠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穿着一件黑灰色针织衫,薄薄的,不怕冷似的,动作决绝地收拾着东西,急切地想要逃离薄聆所在的地方。门被风吹开,砸到墙壁上,“砰”的一声。江离终于抬眸向门口看来。薄聆双眸发红,站在门外。他动作极不自然,双拳紧握,手臂硬邦邦地贴着大腿,只声音仍温柔:“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春卷,你喜欢的。”江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低头继续整理行李:“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谢谢。”薄聆重复道:“炸春卷,你喜欢的。”江离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下动作也停住。薄聆的目光始终紧贴在他身上。江离突然说:“我不喜欢。”他猛地看向薄聆,眼里水光波动,含着激愤和痛苦,爆发般喊道:“我不喜欢你的食物,也不喜欢你,你懂了吗!”薄聆双眼更红,连脸上都染上血色,这不同于醉酒后的脸红,而显得有些病态。他一步步走近,看着江离的眼睛,固执地问:“江离,你不喜欢我吗?”江离心痛到窒息,胸口闷得厉害,他难受地吼:“对!我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为什么要喜欢我啊,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薄聆。他嗓音嘶哑,终于扯下冷淡的面具,发泄着真实的抗拒:“我说了多少遍!薄聆,”他按住胸口,“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你。”薄聆停在床边,离他很近。他的样子很可怕,浑身仿佛黑气和红气缭绕,额头隐约可见青筋,周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轻轻地问:“他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也依旧爱他是吗?”一行泪从脸颊滚落下去,江离喉口痛到不行,回答:“是。”薄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那手冻得江离差点一激灵,他听见薄聆低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你跟我这么像。”这话太沉重了,超出江离心脏负荷,他猛地张开嘴喘息着,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流得更厉害。薄聆还在擦拭着他的眼泪,问他:“江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喜欢上我?”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眼泪也一直流,但薄聆的神情看上去又要比他痛苦一百倍。为什么啊?这一切都叫江离困惑不已。薄聆哪里都好。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江离?江离心头一窒,咬咬下唇,狠心地仰头看他:“对。你看到了,我要收拾走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喜欢你。”薄聆撤回了给他擦眼泪的手。江离依旧瞪着眼睛,倔强地跟他对视。天黑得太快了,那浓郁的色彩填满空气,爬上衣衫,涂黑眼睛,隐藏起一切白天里看了会让人落泪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视线也被黑色截断,江离渐渐看不清薄聆的神态,但是悲伤成了一团黑影,沉沉地压到他身上。他的悲伤笼罩住他自己,逼得他呼吸困难。而江离又觉得,薄聆的悲伤挤满了这间屋子,把四壁和天花板都给挤坏,所以街道上的风吹到这里,使得到处都泛起凉意。过了几分钟,薄聆动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江离觉得刺眼,他躲藏着别开眼。薄聆蹲下去,却是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江离一点儿也不想对着薄聆大声说话,像傻子一样吼叫,他真的好累。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副他自己都嫌难看的模样。算了。江离倦极了,身体靠向床头,疲惫地说:“薄聆,你别这样。”薄聆丝毫不受影响,一件件放回去,外套都用衣架挂起来,细致认真得仿佛在为爱人收拾。江离高烧刚退,又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心俱疲,竟是一丝阻拦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心脏挨着刀割,一刻也不停地滴着血。薄聆整理得很快。他把空了的行李箱收起来,放到卧室的角落里,又走到床边来。江离半躺着,哭红了的双眼凉薄地半睁着看向他,嗓音全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江离也惊着了。他觉得自己很古怪。一想到薄聆今天刻意的疏远,他就非常不自在,但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啊。江离困惑着,既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又摸不透薄聆的想法。可他不愿意如此傻气地等待,他竭力使自己冷静。不要再给他任何期待了,江离。他还没出声,先听到了薄聆一句极其沉重的:“对不起。”江离的心重重一沉,那轻飘飘的东西陡然有了重量似的,在胸膛里开始有了存在感。他猛地看向薄聆。为什么要道歉?江离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薄聆有哪里对不起自己。“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薄聆也静静地看向他,江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示着疲惫与煎熬。“你不用道歉。”江离说,“我发烧是因为我自己体质差,跟你没有关系的。”薄聆欲言又止,目光在他的脖颈处流连。那目光不带狎昵,只是心疼。他好像备受打击,满脸的懊悔和自责,试图开了好几次口,却怎么也没把话说出来。江离一瞬间就想清了原委。薄聆睡时一丝不挂,而江离又只穿了件睡袍,脖子上有着吻痕,还在发烧。薄聆误会了。江离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薄聆这么为难的样子。薄聆对他和对自己太不一样了。在江离说了伤人的话时,他是冷静的。而当他以为自己伤害了江离时,他竟这么无措、脆弱。薄聆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在那逼仄的环境里费力地平复情绪,才又睁着发红的眼睛对江离说:“我不会再喝酒了。对不起,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他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说:“你讨厌极了是吧?”他没有乞求原谅,只是问他的感受,无望地期待着概率极低的谅解,仿佛已给自己定下了死罪。江离从来没看见过一个人这么失魂落魄又无助至极的样子。他简直觉得薄聆的命悬在自己的回答上。他突然想,要是他故意不回答,一直不说话,对方会因为长时间地屏住呼吸而缺氧吧?只是稍加想象,江离便承受不住了。他想要发火,想暴躁地骂人,可眼睛酸涩得厉害,又像是要流泪。薄聆是个傻子吧,什么错也没有,干什么要有那么重的负罪感?他为什么要那么珍重我?凭什么对我这么好?不断膨胀的伤感包裹着愤怒,他胸膛里回荡着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最后变成莫名其妙的一句:救救我啊,别爱我啊。这句话一成型就让江离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压制住情绪的崩溃,想要镇定些。但薄聆刀刻般的悲凉目光,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心底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救命。江离实在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嘴上仁慈地救了薄聆的命:“你想多了,你没有强迫我。你醉的太厉害,咬了我脖子而已。没关系的。”可那句“没关系的”多么的有魔力,力量之大直让江离吃惊。那句话几乎一下子就把薄聆救出来了,他看见薄聆眼里忽地就生出了光彩。江离的心重重一跳,别过头去。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江离发现他能够决定薄聆的情绪,左右他的悲喜。这一认知使得他脑子里的东西迅速爆炸,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有谁来救他?他控制不住地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眼光几乎是咄咄逼人:“为什么叫我离离?”薄聆呆愣数秒,又如劫后余生般诚实,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答道:“我一早便在心里那么叫。”江离奋力撤开目光,忍住嘶吼的冲动,冷淡地、绝情地说:“你知道我心里没有你。”薄聆笑了一下,又恢复成那副永远也不会失落放弃的模样:“慢一点来就好,我有耐心。”那团复杂的情感原本在胸膛里左冲右撞,大吼大叫,然而听到他那句话后,又一下子消解了。寂静占据领地,挤走所有情绪。江离哑口无言,心里只是一片死寂。像被吓白了脸色的人,害怕的情绪无限扩大,也再意识不到害怕。他绕过薄聆,一个人往前走去,心里凉得像捂了块冰。薄聆则跟着他身后,不再出声。两个人刚走到客厅,孤零零待了好久的小百合便一下子蹿上薄聆的腿。薄聆轻柔地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蹭她的皮毛,怜爱地唤她“小百合”。江离走到窗边去,去看对面满墙的爬山虎。天很凉了,爬山虎开始枯萎泛黄。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轮胎狠狠擦过马路的声音,尖利又拖着类似呜咽的尾音,江离一抖,耳朵里像针扎一样疼。他浑身僵硬,眼前顿时又闪现出可怕的场景。人来人往,吵吵闹闹,谈话声、鸣笛声把他淹没。他空空落落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一回头,只见一辆车子直直开来。他又被撞飞。咚地一声!血!血!血!好多好多血,淌得到处都是。黑色、白色在眼前闪动,昏黑的死亡和惨白的梦争夺着他,他被撕成无数块!江离紧捂着耳朵,那里嗡嗡作响,他怕得发抖,嘴里发出破碎扭曲的混乱声音,一会儿“呜”,一会儿“啊”,声带都借给疯子用。薄聆很快发现他的异常,大步走来,紧张地用双手捏住他的肩膀,唤他:“江离,江离。”江离浑然不觉,只挣扎在痛苦里。他这会儿反应尤其大,比以前好多次都表现得更情绪激烈,一个劲儿地乱叫着,眼睛红得骇人,疯乱得要命。薄聆更大声地叫他:“江离!”他手上也用了劲儿,把江离掐得生痛。哐当一声,仿佛指针停摆,江离蓦地停下来,只是两只眼球像玻璃球似的,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看向他。样子像个怪物。薄聆急坏了,意识到他会疼后很快松了力,轻柔地揉他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江离瞪着呆滞无神的眼睛,手上突然用力,狠狠地推了薄聆一把。他这一下子用力极大,薄聆直接被推到了地上,重重砸到地板上。薄聆惊疑不定,皱眉看向江离:“江……”他蓦地停住声音。上方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但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哭得无声无息。薄聆心中一阵酸楚,又听见江离居高临下地说:“都说了不要喜欢我。”他说得那么冷漠,但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伤心得跟什么似的。薄聆站了起来。江离凄凄凉凉地想:转身走吧。可薄聆凑近一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难得强硬地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着:“别哭了。”薄聆在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话,他生气、难过又心疼,几乎是满腹委屈。但他感受到江离在怀里微微哆嗦着,所有情绪就都重拿轻放,只叹息一声:“我做不到不喜欢你。”其实这文不是很虐的。只有最近几章看起来有点酸酸的,信我!别放弃!第9章 违心 你跟我这么像电饭煲“叮”了一声,粥熬好了。薄聆回神,好像在厨房站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心底一阵空乏。江离躲进了房间,不想面对他。可是他才退烧,在医院只输了营养液,还没吃东西,薄聆不能不在意。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溢出来,在薄聆鼻尖萦绕,唤起他对饥饿的感知。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十二点,急匆匆地送江离去医院,输完液才回来,这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薄聆也什么都没吃。一想到江离刚才那副癫狂的情状,薄聆心如刀割。他没办法任由自己陷进负面情绪里,只好投身于家务中,给锅里倒上油,做江离喜欢的炸春卷。油烟的味道只在散出菜香味的最初令人愉悦,那淡黄色的烟飘起来,沾到衣服上,很快就会变得难闻,让人厌恶。烟火气这种词语,只有在虚幻里,隔着时光遥望才会显得美丽。日复一日地浸在烟火气里,人们也许只会厌倦。薄聆有一刻这么想:或许江离以前也没爱过这种烟火气。他以为做菜能让他摒除杂念,实际上他思绪万千,还被锅里溅起来的油烫了手。薄聆忽然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脾气。哗哗哗。凉水冲刷着烫红的皮肤,又痛又冷。他又炒了一盘小白菜,把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时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窗外的树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风了,就空洞地摇曳枝叶。薄聆去敲江离的门,那门却没关紧,自己开了。薄聆记得人生中很多场景,苦的、乐的,他都留存心底,并不厚此薄彼,欣然接受磨难。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从容、忍让,他也从不跟人起争执,闹脾气。只是这一天,那门缓缓展开,就开启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薄聆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很多事情。但是江离,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阈值。他差点以为自己会发火,会痛骂,会哭泣。那个瘦弱、淡漠的男人,正坐在床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他穿着一件黑灰色针织衫,薄薄的,不怕冷似的,动作决绝地收拾着东西,急切地想要逃离薄聆所在的地方。门被风吹开,砸到墙壁上,“砰”的一声。江离终于抬眸向门口看来。薄聆双眸发红,站在门外。他动作极不自然,双拳紧握,手臂硬邦邦地贴着大腿,只声音仍温柔:“吃点东西吧,我做了春卷,你喜欢的。”江离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两三秒便低头继续整理行李:“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谢谢。”薄聆重复道:“炸春卷,你喜欢的。”江离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下动作也停住。薄聆的目光始终紧贴在他身上。江离突然说:“我不喜欢。”他猛地看向薄聆,眼里水光波动,含着激愤和痛苦,爆发般喊道:“我不喜欢你的食物,也不喜欢你,你懂了吗!”薄聆双眼更红,连脸上都染上血色,这不同于醉酒后的脸红,而显得有些病态。他一步步走近,看着江离的眼睛,固执地问:“江离,你不喜欢我吗?”江离心痛到窒息,胸口闷得厉害,他难受地吼:“对!我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为什么要喜欢我啊,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别喜欢我,薄聆。他嗓音嘶哑,终于扯下冷淡的面具,发泄着真实的抗拒:“我说了多少遍!薄聆,”他按住胸口,“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不会喜欢你。”薄聆停在床边,离他很近。他的样子很可怕,浑身仿佛黑气和红气缭绕,额头隐约可见青筋,周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他轻轻地问:“他永远也不会爱你,你也依旧爱他是吗?”一行泪从脸颊滚落下去,江离喉口痛到不行,回答:“是。”薄聆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擦去他的泪水,那手冻得江离差点一激灵,他听见薄聆低到让人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你跟我这么像。”这话太沉重了,超出江离心脏负荷,他猛地张开嘴喘息着,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流得更厉害。薄聆还在擦拭着他的眼泪,问他:“江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一点也没喜欢上我?”江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心好痛,眼泪也一直流,但薄聆的神情看上去又要比他痛苦一百倍。为什么啊?这一切都叫江离困惑不已。薄聆哪里都好。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江离?江离心头一窒,咬咬下唇,狠心地仰头看他:“对。你看到了,我要收拾走了,我不愿意待在这里,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他斩钉截铁地说着:“我不喜欢你。”薄聆撤回了给他擦眼泪的手。江离依旧瞪着眼睛,倔强地跟他对视。天黑得太快了,那浓郁的色彩填满空气,爬上衣衫,涂黑眼睛,隐藏起一切白天里看了会让人落泪的东西。两人之间的视线也被黑色截断,江离渐渐看不清薄聆的神态,但是悲伤成了一团黑影,沉沉地压到他身上。他的悲伤笼罩住他自己,逼得他呼吸困难。而江离又觉得,薄聆的悲伤挤满了这间屋子,把四壁和天花板都给挤坏,所以街道上的风吹到这里,使得到处都泛起凉意。过了几分钟,薄聆动了,他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江离觉得刺眼,他躲藏着别开眼。薄聆蹲下去,却是把他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江离一点儿也不想对着薄聆大声说话,像傻子一样吼叫,他真的好累。可他又不得不做出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那副他自己都嫌难看的模样。算了。江离倦极了,身体靠向床头,疲惫地说:“薄聆,你别这样。”薄聆丝毫不受影响,一件件放回去,外套都用衣架挂起来,细致认真得仿佛在为爱人收拾。江离高烧刚退,又有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身心俱疲,竟是一丝阻拦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心脏挨着刀割,一刻也不停地滴着血。薄聆整理得很快。他把空了的行李箱收起来,放到卧室的角落里,又走到床边来。江离半躺着,哭红了的双眼凉薄地半睁着看向他,嗓音全哑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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