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迅速地漫过全身,酸软了肌肉,他萎靡下去,如同迈入老朽的暮年,失去了生命力。但他好像又不甘。心底里有着一点热念,仍使他皮肤发热,呼吸急促——这是蒙在被子里的缘故,但江离误把它看做一种预兆。他猛地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冷空气齐齐涌上他,像这个世界对他所有的不理解一样侵袭他裸露的脖颈,差点冷得他又缩回被子里。“笃笃笃——”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了。江离一瞬间极度想哭,他从床上跳下去,不穿鞋,跑到门边去。他直到这一刻才承认,薄聆给他说不出的治愈感。在所有的排斥和假话中,最令他无法自拔的治愈感。就像他站在马路边的那一天,薄聆在雨中抱回猫儿,也拿回他丢失的灵魂。江离担心的是,他会沉入这种治愈感中,把它当做救命稻草,从此再也松不开手。更害怕,他沉重的身体会把这根稻草拔断,会把薄聆也拽入泥潭。江离想不通薄聆为什么能做到这样。谁不会在被多次拒绝后感到失落心烦,感到一蹶不振,感到退缩乏味呢?薄聆是凭着什么,才会始终温和地注视着他的灰败的灵魂啊?他听见薄聆在门外说:“江离,你不舒服吗?”隔了几秒又轻声说:“不用开门,我不打扰你了。你一会儿记得出来吃点东西。”江离深吸一口气,手握上门把,用力地一拧一拽。一阵强风拂过两个人,薄聆正要走,忽然被吹得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江离双眼通红,目光显得倔强,他没等薄聆说话,斩钉截铁地说:“薄聆,你说我们不谈情说爱,但我也没法把你当做普通朋友。我心里明白,你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是不可能陪我留在这里的。”薄聆苦笑道:“我租住在这里。”“别骗人了。”江离打断他,“你就是因为我才留在这里。”薄聆脸上表情全消。两个人静静地对立着。江离盯着他,一寸不让。“嗯。”薄聆无力地回应着,声线薄凉,“这就是事实。”江离紧接着问:“你之前说,就当你是对我一见钟情。这是真的吗?”还没等回答,他又神经质地笑了笑,笑得很漂亮,但话语苍白又颓废:“我也没那么好看。一见怎么会钟情,一见钟情好虚伪,我接受不了这个理由。”然而薄聆看着他的眼睛,非常冷静非常温柔地说:“我想,你能分清楚一见钟情与一时起意的区别。”江离蓦地心脏一沉。眼睛啊,眼睛是很奇妙的器官。江离在薄聆的眼光里看到不一样的景色,像日出前的海面,玫瑰色荡漾在粼粼水波之上。每一次目光的闪烁,都传递出强烈的信号:他被薄聆放在开阔美丽的风景之中,他被呵护、被欣赏……被深深地热爱着。一时起意,很大程度上是耽于色相,图一时之乐。一见钟情,则是在黑白天地间,偶遇了绮丽色彩。正如荒野中瞥见的炊烟,山谷里湿透衣衫的冷雨,水面倒影散开的涟漪。你不会忘记。从见他第一面起,你就将爱他,直至永远。没人说得清是因为什么,但那份美丽的幽秘之情,隽永、纯真,一遍又一遍叫你心尖微颤。江离被卷入他的目光中,动也不能动弹,被迫承受他的凝视和描摹。半晌,他说:“我没有想要赶你走,我是想要清楚一点。因为你说是朋友,可又一直照顾我,容忍我的情绪。我其实真的特别抱歉。”薄聆笑了下:“难道朋友间不能互相照顾吗?”“不一样的。”江离很较真地说,“朋友间不会有你那样的眼神。”薄聆神色一黯,慢慢说:“我会调整的。”江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亏欠你太多了。”“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你亏欠我什么。”江离低下头,显得脆弱无助:“我实话说吧,薄聆,我很害怕。我总觉得你跟我待在一起会被我害死的。我做了一个噩梦,我像是醒不过来了。你不要进来,这里真的很恐怖。”他情绪不稳定,说得并不清楚,但是薄聆听懂了,问他:“我出现在你的梦里了?”“嗯。”江离皱起眉,“可你……在梦里死掉了。”他双臂垂在腿际,手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嗫嚅般说着:“我很害怕。”薄聆感到有些意外。这么久以来,这是江离第一次向他示弱,他明白地告诉自己他害怕。他轻声问:“江离,其实你不想我受伤害对不对?”江离沉默了几十秒,才缓缓点头。他这次不愿意再隐瞒了,坦诚道:“我搞不懂我自己的情绪,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你说那些很过分的话。对不起,对不起薄聆,但我不知道怎么办。”薄聆抬起手,似乎想要拥抱他,但又停住,只用一只手揉了下他的头发。“江离,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控制住的。你不要用‘搞不懂’这样含糊的词来蒙蔽自己的思维,有原因的,愤怒、悲伤、痛苦……都是有原因的。”江离抬眸看他,样子懵懵懂懂的。薄聆对他笑了一下:“你可以找到原因,也可以控制住情绪。江离,你可以做到。”江离的心猛然一颤,他可以做到?他慌张地摇着头,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就反驳着,嘴里小声重复着“不不不不”。但是薄聆抓住他的肩膀,贴近他,又说着:“你可以的,江离。”江离又想要逃避,但他挣脱不开,而薄聆那句坚定的“你可以”就像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耳朵,不停地重复着。他脸色苍白,嘴唇微颤,仅从薄聆握住他的手掌那里感知到一点温度。他无助地抬头,望进薄聆的眼底,那里深沉、从容,卧伏一切安宁又静谧的情感。江离张了张嘴,发出脆弱的问:“我可以吗?”“你可以。”薄聆回答他。“真的?”“真的。”江离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他依赖地看着薄聆,点点头:“那我试一试。”薄聆投以期待的目光,突然又瞥到他光裸的脚,蹙眉道:“怎么不穿鞋?会着凉的。”江离耳根发烫,“嗯”了一声,进房间去穿好拖鞋。穿好了,他又走回来,鼓起勇气看着薄聆说:“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吗?”“你愿意的话,就告诉我。”薄聆答道。江离慢慢说了,提到他们在一起免不了有些脸红。薄聆听得很认真,一直听到自己出了车祸都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这让江离大感安慰。他发觉,好像倾诉会比隐忍要让心里好受许多。但他实在愧疚,实在不解:“薄聆,你为什么都不会生气?”薄聆应答说:“事业里不会总是一帆风顺,那么爱情里,也不会都没有拒绝。”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江离却明白薄聆的意思了,他暗觉自己肤浅,现代人浮躁,执着于一段感情的人往往很少,因此他也就认为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追求中的不确定性。但是真有这样的人吗?被他伤害着,还愿意帮助他,拥抱他?薄聆看透他的意思,很快给出答案:“江离,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有限度的,一个人没办法完全感知到他人的情绪。如果你不听别人的话,不告诉别人你的想法,那你只会看到你臆想的东西。可你无法保证你的想法的正确性。”他顿了顿,微微低头看他,接着说:“你只是猜测着我会生气、会讨厌你,可你问过我吗?”江离把目光移向他的眼睛,心跳声不自觉加重,清晰地响在耳中。他感觉那颗心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然而最终跳出的,是他显得低哑的嗓音:“薄聆,你讨厌我吗?”薄聆诚挚地说:“不讨厌。”江离又问:“不讨厌我反复无常的性格?”“嗯。”“不讨厌我装腔作势,虚伪地用假话骗你?”“嗯。”“……也不讨厌我喜欢上你,但又拒绝你吗?”薄聆一怔,他眸中闪亮起来,擦过惊喜的神色。他没有听错?薄聆忍了又忍,按捺下狂跳的心,极力做到郑重其事,殷切地看着他说:“江离,哪怕你拒绝我一万次,我都不会讨厌你。”江离慢慢变得坚定起来,仰面看他:“薄聆,我会试着找出答案,会积极地治病。”薄聆鼓励他:“你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医生,这样才会有利于病情恢复。不要怕,没有人会笑你。”江离应下了:“嗯。”他们又聊了很久,一起做了晚餐,吃完后再一起收拾。这一晚,难得的和谐安宁。临睡前,江离认真地对薄聆说:“我可能又会做噩梦,你不要进我的梦来。”他太害怕再梦到那样血腥的画面了,今晚难得袒露心扉,到后头就尽说些幼稚的话。薄聆顿觉他可爱,又得知了他喜欢自己,情难自抑,柔声道:“别怕。我不会死,我要保护你的。”江离愣了愣,羞耻于自己的傻气,红着耳朵说了句“晚安”,关上了房门。第16章 祸害 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这一晚江离不仅失眠,睡着后果然又做了噩梦,但不是关于薄聆的,他梦到他的童年。那是初三,他父母刚走那段日子,他暂时住在舅舅家。他还沉浸于悲伤和震惊之中,每天行尸走肉般进出学校。在那之前江离就没几个朋友,他家里的那桩丑事更是让同学们疏远他,背地里窃窃私语。他孤零零的,总是一个人在课桌上趴一天。没有人听他倾诉,也没有人来过问他的心理状况。甚至有的老师,也会用那种怜悯中带着轻佻的目光看他,在办公室议论他背德的母亲、凶恶的父亲。江离的家就在一天之内彻底分崩离析。从母亲被父亲捉奸在床,到父亲怒不可遏地拿菜刀杀害了奸夫淫妇,再自杀身亡,过程不到三小时。满屋子都是血,奸夫淫妇不着寸缕,白花花的身子上沾着恶臭的污血,他暴戾的父亲则死不瞑目,连自杀都瞪着愤怒的双眼,这可怕的场景在那段时间里整晚整晚的占据他的梦境。一旦他闭上眼睛,就是那副肮脏的画面。那三个关系诡异的人,彼此都有着深仇大恨,可又偏偏死于同一天、同一室。到底是报应还是什么?江离一直都知道,父亲的生意出了很大的问题。他长年奔波在外,没个电话,但一着家就意气风发,甩出一叠钱扔在茶几上,喜气洋洋叫他妈去买点好酒好菜,又搂住他大侃四方。只有那一年,他回家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都愁眉不展,闷声喝酒。母亲的事,是撞枪口上去了。不然,他们三个人不会死得那么惨。江离总在想,父亲杀了人之后肯定是极度后悔的,否则他不会自杀。而母亲呢?母亲也是可怜的,她孤独太久了,又独自守着个孩子,她做得很不对,但她心里也很苦。他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的父母脱罪。他想,人都是有苦衷和痛苦的呀。在死亡降临到他们身上时,他们已经受到审判了。不管是怎么样,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有了后果,他们也受了罪,都去到了另一片土地。活着的人,怎么也不该继续仇恨他们。江离觉得仇恨只会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虚伪。他是爸爸妈妈的孩子,爸爸再怎么样,都在辛苦赚钱养他,给他买所有想要的东西。妈妈陪他学习,给他做可口的饭菜,在他生病时一直照顾他。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人们总喜欢用世间的道德标准来评判别人,好像也没有什么错。但他的父母做了错事,就该被自己的儿子视为仇敌吗?江离不想要那样,他觉得爸爸妈妈都很可怜。但其他人要阻止他这样的想法。他们不停地议论这件事,不断地“脑补”细节,给他母亲安上了一个“淫荡成性”的罪名。这个同学的奶奶在菜市场卖菜,说菜市场的几个大叔都指证,他母亲买菜时总与他们眉来眼去,意图勾搭。那个同学的妈妈是开理发店的,说他母亲隔三差五就要做头发、弄指甲,是个十足的骚货。可是,江离都知道的啊,妈妈最常在对面的超市买菜,而做头发弄指甲也是早两年的事情,都是在他爸爸打电话说了要回家的前一两天。最开始,他听到这样的假话总是愤怒不已,站起来与人争辩。但结果都只是,所有人群起而攻之,将他说得脸色苍白,无力应对。后来,江离不再跟人吵架,但是风言风语依旧没有停止,甚至越来越夸张,细节已经补充到他过世的奶奶那一辈上头了。说他们家风不好,一定会遗传坏蛋基因,他妈是下贱的淫妇,他爸是疯狂的杀人犯,已经注定他们家没什么好人。连他舅舅也被指指点点,酒喝多了说的些混账话也被爱嚼舌根的人拿出来大肆宣扬。那些话听得多了,不光麻木了,连江离自己都快信了。他一天天地迷失自我。他整日整日的发呆、打瞌睡,搞得同学们都背地里说他废了、铁定考不上重点高中了。老师一次次约他谈话,却又流露出顾忌些什么的犹豫神色,草草鼓励他几句就叫他走了。舅舅在外边受了气,回家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也冒火,常常控制不住火气,要骂他。但江离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是在有个周末,他浑浑噩噩地补完课准备回家,在学校门口被一个人给堵了。是个男生,长得很帅,但是脸色看上去阴沉沉的,很吓人。他说他是周泽业的儿子。周泽业就是江离母亲出轨的对象。原来他有这么大的儿子。江离不知道该怎么办,被动地听他的话,魂不守舍地跟着他走了。那个男生叫周寻,把他带到巷子里,自己则背靠着墙,一只腿弯着,点了根烟抽起来。江离木讷地问他:“你找我做什么?”其实他该防备一点的,毕竟对于周寻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之子。但他身心俱疲,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周寻笑了下,问他:“最近没少看人眼色吧?”他喷出一口烟,在傍晚的天色中烟雾泛蓝。江离想,他是奸夫的儿子,想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对自己差不多。那他来,是寻求认同感吗?不过也太奇怪了。他盯着那缭绕的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等等。”周寻的声音很阴郁,但又有种致命的能力,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幽幽地舔上你的皮肤,你会害怕得想逃,但你逃不了,你的腿已经吓软了。江离就这样,被吓住,愣愣地看着他。周寻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江离困惑不解,直觉上意识到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要真诚地给予帮助。他警惕地问:“帮我什么?”“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周寻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便把那截烟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心上碾,火光在那地方忽闪忽闪,最后消隐,一缕黑烟飘散。江离看得胆战心惊,又发觉他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烫伤的圆疤。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你受伤了!”但周寻看着他笑起来,觉得他天真烂漫似的,用他那只才烫得渗血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个怪物,却对江离说:“别怕。”可江离吓得都要发抖了,他双目圆睁,气也不喘地盯着他。他越摸江离抖得越凶,江离牙齿打颤,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有病吗?”周寻笑意微消,声音轻得像烟,又用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江离,你跟我有一样的病,你怕什么?”江离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病。”他明明该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像他真病了一样。周寻看他一眼,很怜爱般地,告诉他:“我们都有病,现在不认没关系,到将来你总会明白的。江离,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病。”“什么病啊!你别胡说。”江离脸色苍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家庭环境给你的病,从你爸妈出事那一刻你就得了病。你逃不掉,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小三的儿子。父母、亲戚、同学、老师……所有人都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的未来注定犯病。”江离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更挣扎起来,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他讲话。但周寻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很快握起他的手,将他牢牢抓住。他说:“我甚至不用提到什么弗洛伊德,你都该明白,这是心理学常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母亲下贱,你将来在恋爱中就会攀附别人,渴望陪伴。你父亲凶恶,你就会控制不住在心底闪过邪念。”“是,你没长大,你是你自己,但是这个你,是一点点被社会塑造起来的。”他贴近江离的耳朵,幽幽地说:“江离,你以后不会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你会变得性情古怪,像你的母亲,像你的父亲,成为一个祸害。”江离使劲儿地推开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骂他:“你胡说八道,你让开,我要回家。”“我还没说完。”周寻又用那种飘忽不定、像毒蛇一样的阴冷语气讲话。江离瑟瑟发抖,吼着:“你走开!”周寻固执地搂住他,非要在他耳边说话,用发飘的声响哄他:“江离,冷静一点江离。”“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你将来成不了什么好人的。”“滚开!”周寻一定受了很多罪,仿佛他已经变成了“注定”成为的那种人,又转变态度,哀求着说道:“我已经认清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江离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力气太小,根本挣不来,反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对亲兄弟。周寻肯定是疯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喋喋不休,神经质又脆弱,拼命给江离灌输那些消极的东西。他不停地说:“你会变成一个跟你爸妈相似的人。你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有好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们都是一样的,江离。”江离被他强行抱着,被迫听那些可怕的话,早就泪流满面,无力地喊:“你放我回家!”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放我回家。”周寻比他还痛苦,自顾自地叹息:“江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江离早就受够了,他哭得累了,最后趴在周寻肩头哀求着:“我想回家。”“好,等会儿就让你回家。”周寻像个贴心哥哥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听我的,我教你,听话我就让你走。我是为了你好啊。”江离精神临近崩溃,呜咽着点头。周寻的声音散在渐黑的天色里,十分凄凉:“将来的你一定是扭曲阴暗,一定会伤人伤己,所以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别去在意别人的感受,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江离。”在那以后,江离确诊抑郁症,服药一年。他被舅舅送走,送到远地的亲戚那里,被他们收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避免去想起那个下午,试图忘记周寻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就像周寻说的那样,那些东西本就是常识。他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都在加强那一观念: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毁灭级的庞大。江离总是在斗争,总是在反抗。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周寻口中所说的那样。他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做梦,险些醒不过来,是薄聆做完早餐来叫醒了他。他发懵地坐在床上,鼻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很像那一年绕在周寻手掌上的味道。他癫狂、孤独的声音犹在耳畔,在清晨特有的澄明空气里显得那么清晰。江离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无法控制地受到梦境的影响,开始感到背脊生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用哀伤又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那股凉意越来越猛烈,侵入他的骨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凉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说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江离完全是凭着习惯走到了餐桌前,僵硬地坐下去,出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没胃口吗?”薄聆出声问他。江离抬眸,看着薄聆关切的脸。他又这样了,开始“犯病”,开始变得扭曲。薄聆总给他一种安慰,让他觉得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但他又痛恨这样。祸害,这个词好可悲。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可比伤害一个对你冷漠的人要无耻得多了。但是祸害的本质就是那样,总把爱自己的人戳得鲜血淋漓。他潜意识里要摧毁这种爱。因为别人只要不爱他,就不会因为他而那么难过了。江离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红润,微微分开,一股热气涌上他的头脑,像冲动的具象化,催促他再度口出恶言。这时候薄聆站起身,像个无限纵容妻子的温柔丈夫,打算撤走他眼前的盘子:“那我给你做点别的,你喜欢煎饺,吃煎饺行吗?”江离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满心都充斥着罪恶的抑郁,但他捕捉到一个问句的符号,一个上扬的语音。薄聆昨晚说,你问过我吗?江离可怜巴巴地拽住那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按住薄聆的手腕,不让他拿走盘子,仰起头急切地问他:“我病好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了是吗?”薄聆眸光一闪,放开盘子,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让掌心贴合在一起:“对。你会好起来,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他专注地看着江离的眼睛:“你要相信,你的冲动是病导致的。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江离的情绪四处奔散,在胸腔里左右冲撞,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不知所措,向薄聆求救:“但我好难受。想发火,胸口又好闷。”薄聆心痛得要命。他看到江离细微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水汽。他迅速地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用拥抱化解他的不安:“没关系的,江离。你只是生病了,慢慢来,尝试下,你能控制好情绪的。别急。”尽管江离如此崩溃,但薄聆看到了转机,他愿意向自己袒露心声了,也愿意把真实的反应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他耐心地引导他,安慰他的爱人:“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胃里会舒服很多,心情也会变好的。”薄聆的声音太动听了,让江离想到儿时在爷爷的竹林里散步的日子。竹子在风中摇晃,竹叶沙沙作响,最细的那几只竹竿在回弹时发出“啵”的声音。竹影幽暗,覆在地面上,有时随光波晃动。整个林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土壤的味道。他的话让江离心神稍定,点点头,但拒绝了薄聆去做煎饺的提议,说:“我就吃这个。”上次薄聆做了三明治,留了便条给他,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吃。这天的早餐也是普通的三明治配牛奶,但薄聆做得实在用心。蛋液和芝士混合在面包片里,一咬就流心,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面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在唇齿间留下咔哧的响声,彻底唤醒味蕾。多咬几口就尝到酸甜的滋味,是小番茄碎块。江离越吃越觉得美味,唇齿生津,一连吃了两个,吃完最后一口,配合牛奶一起咽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薄聆对着他笑:“怎么样?”食物的治愈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江离陡地有了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触。怪不得网上那么多博主都在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原来这算不得一句假鸡汤。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怀疑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但江离明白,或许食物不是唯一的安定剂。因为薄聆在他面前。他眼里微微发光,不过脑子地就对薄聆说了句:“味道真的很好。明天我给你做炸酱面吧,我做的炸酱面味道也很不错。”薄聆意外地得了他的承诺,一时心底满溢着快乐和怀恋。他们在一起时,也就像这样,很甜蜜,很自然。江离看到他惊喜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觉心跳加速起来。他不再说话,有害羞、有不解,依旧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又不再一味抗拒,隐隐约约还有些快乐。是不是只要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能彻底找到答案呢?薄聆见他心情好转,放心了些,开始整理餐桌,两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江离擦完桌子,对薄聆说:“你去上班吧,我来打扫厨房。”两个人在过道口擦身而过,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卫生间。江离突然定住,红着耳朵说了句:“今天工作顺利。”薄聆立刻弯起了眼睛,贴近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回答:“好,我会的。”他的动作那么亲昵,仿佛对待挚爱。但江离一点儿不觉得不舒服。他发觉,只要他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东西,仅仅关注眼前,他就会轻松许多。收拾好以后,江离坐到靠窗的小圆椅上,吹了会儿风。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备忘录提醒他下午去接受治疗。江离的目光瞥向天外,他决定,今天要把那个梦告诉程医生。写得太糟糕了,改来改去也就这样了。:-( 我要再多多练习!开始写下一本了!第17章 治疗 江离,你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心理治疗,通篇鬼扯预警,可跳过这章)程野的诊室里。江离看着程野递给他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台词,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程野笑:“角色扮演。”“演戏吗?”“对,”程野柔和地笑着,但认真告诉他,“你要投入情景之中,把你当做设定中的那个人。”“嗯。”“那我们开始吧。”程野拿着他的台词纸,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学校根本没有招惹你!”他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很轻松地演出了被校园霸凌的孩子的愤怒与困惑。江离打起精神,按照台词,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看你不爽就够我收拾你一顿了,你还敢招惹我?傻逼。”程野愤然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江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什么为什么,老子凭心情做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挨了打就麻溜儿滚人,问个屁问,还想挨打?”“你怎么能这样!”台词本上写:他抽了对方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江离不自在地攥了攥手里的纸,他扮演的角色好暴躁。但戏还要演下去,他装出恶狠狠的声线:“滚!”程野瞟了他一眼,继续用不服输的倔强话语反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今天看我不爽就打我。你明天看老师不爽,你敢打老师吗?”“切。关你屁事,老师惹我生气了我照样打他。”“你根本不敢!”程野叫了一声,“你根本不敢!老师会要你退学,你爸妈会揍死你。”江离双眉紧蹙,把台词念出来:“你是不是傻逼?有完没完,很想挨打吗?”“你没胆!”被欺负的人,身上受了伤但心里却充满力量,他觉得他赢了,“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可耻的流氓!”江离按照台词本上写的,用阴郁的目光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老子是流氓怎么样?你不是还被流氓欺负?”“你觉得当流氓很光荣吗?你欺负弱小很光荣吗?你怎么这么可笑啊!”那个男生叫周寻,把他带到巷子里,自己则背靠着墙,一只腿弯着,点了根烟抽起来。江离木讷地问他:“你找我做什么?”其实他该防备一点的,毕竟对于周寻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之子。但他身心俱疲,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周寻笑了下,问他:“最近没少看人眼色吧?”他喷出一口烟,在傍晚的天色中烟雾泛蓝。江离想,他是奸夫的儿子,想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对自己差不多。那他来,是寻求认同感吗?不过也太奇怪了。他盯着那缭绕的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等等。”周寻的声音很阴郁,但又有种致命的能力,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幽幽地舔上你的皮肤,你会害怕得想逃,但你逃不了,你的腿已经吓软了。江离就这样,被吓住,愣愣地看着他。周寻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江离困惑不解,直觉上意识到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要真诚地给予帮助。他警惕地问:“帮我什么?”“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周寻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便把那截烟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心上碾,火光在那地方忽闪忽闪,最后消隐,一缕黑烟飘散。江离看得胆战心惊,又发觉他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烫伤的圆疤。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你受伤了!”但周寻看着他笑起来,觉得他天真烂漫似的,用他那只才烫得渗血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个怪物,却对江离说:“别怕。”可江离吓得都要发抖了,他双目圆睁,气也不喘地盯着他。他越摸江离抖得越凶,江离牙齿打颤,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有病吗?”周寻笑意微消,声音轻得像烟,又用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江离,你跟我有一样的病,你怕什么?”江离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病。”他明明该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像他真病了一样。周寻看他一眼,很怜爱般地,告诉他:“我们都有病,现在不认没关系,到将来你总会明白的。江离,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病。”“什么病啊!你别胡说。”江离脸色苍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家庭环境给你的病,从你爸妈出事那一刻你就得了病。你逃不掉,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小三的儿子。父母、亲戚、同学、老师……所有人都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的未来注定犯病。”江离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更挣扎起来,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他讲话。但周寻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很快握起他的手,将他牢牢抓住。他说:“我甚至不用提到什么弗洛伊德,你都该明白,这是心理学常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母亲下贱,你将来在恋爱中就会攀附别人,渴望陪伴。你父亲凶恶,你就会控制不住在心底闪过邪念。”“是,你没长大,你是你自己,但是这个你,是一点点被社会塑造起来的。”他贴近江离的耳朵,幽幽地说:“江离,你以后不会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你会变得性情古怪,像你的母亲,像你的父亲,成为一个祸害。”江离使劲儿地推开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骂他:“你胡说八道,你让开,我要回家。”“我还没说完。”周寻又用那种飘忽不定、像毒蛇一样的阴冷语气讲话。江离瑟瑟发抖,吼着:“你走开!”周寻固执地搂住他,非要在他耳边说话,用发飘的声响哄他:“江离,冷静一点江离。”“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你将来成不了什么好人的。”“滚开!”周寻一定受了很多罪,仿佛他已经变成了“注定”成为的那种人,又转变态度,哀求着说道:“我已经认清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江离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力气太小,根本挣不来,反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对亲兄弟。周寻肯定是疯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喋喋不休,神经质又脆弱,拼命给江离灌输那些消极的东西。他不停地说:“你会变成一个跟你爸妈相似的人。你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有好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们都是一样的,江离。”江离被他强行抱着,被迫听那些可怕的话,早就泪流满面,无力地喊:“你放我回家!”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放我回家。”周寻比他还痛苦,自顾自地叹息:“江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江离早就受够了,他哭得累了,最后趴在周寻肩头哀求着:“我想回家。”“好,等会儿就让你回家。”周寻像个贴心哥哥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听我的,我教你,听话我就让你走。我是为了你好啊。”江离精神临近崩溃,呜咽着点头。周寻的声音散在渐黑的天色里,十分凄凉:“将来的你一定是扭曲阴暗,一定会伤人伤己,所以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别去在意别人的感受,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江离。”在那以后,江离确诊抑郁症,服药一年。他被舅舅送走,送到远地的亲戚那里,被他们收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避免去想起那个下午,试图忘记周寻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就像周寻说的那样,那些东西本就是常识。他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都在加强那一观念: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毁灭级的庞大。江离总是在斗争,总是在反抗。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周寻口中所说的那样。他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做梦,险些醒不过来,是薄聆做完早餐来叫醒了他。他发懵地坐在床上,鼻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很像那一年绕在周寻手掌上的味道。他癫狂、孤独的声音犹在耳畔,在清晨特有的澄明空气里显得那么清晰。江离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无法控制地受到梦境的影响,开始感到背脊生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用哀伤又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那股凉意越来越猛烈,侵入他的骨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凉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说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江离完全是凭着习惯走到了餐桌前,僵硬地坐下去,出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没胃口吗?”薄聆出声问他。江离抬眸,看着薄聆关切的脸。他又这样了,开始“犯病”,开始变得扭曲。薄聆总给他一种安慰,让他觉得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但他又痛恨这样。祸害,这个词好可悲。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可比伤害一个对你冷漠的人要无耻得多了。但是祸害的本质就是那样,总把爱自己的人戳得鲜血淋漓。他潜意识里要摧毁这种爱。因为别人只要不爱他,就不会因为他而那么难过了。江离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红润,微微分开,一股热气涌上他的头脑,像冲动的具象化,催促他再度口出恶言。这时候薄聆站起身,像个无限纵容妻子的温柔丈夫,打算撤走他眼前的盘子:“那我给你做点别的,你喜欢煎饺,吃煎饺行吗?”江离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满心都充斥着罪恶的抑郁,但他捕捉到一个问句的符号,一个上扬的语音。薄聆昨晚说,你问过我吗?江离可怜巴巴地拽住那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按住薄聆的手腕,不让他拿走盘子,仰起头急切地问他:“我病好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了是吗?”薄聆眸光一闪,放开盘子,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让掌心贴合在一起:“对。你会好起来,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他专注地看着江离的眼睛:“你要相信,你的冲动是病导致的。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江离的情绪四处奔散,在胸腔里左右冲撞,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不知所措,向薄聆求救:“但我好难受。想发火,胸口又好闷。”薄聆心痛得要命。他看到江离细微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水汽。他迅速地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用拥抱化解他的不安:“没关系的,江离。你只是生病了,慢慢来,尝试下,你能控制好情绪的。别急。”尽管江离如此崩溃,但薄聆看到了转机,他愿意向自己袒露心声了,也愿意把真实的反应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他耐心地引导他,安慰他的爱人:“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胃里会舒服很多,心情也会变好的。”薄聆的声音太动听了,让江离想到儿时在爷爷的竹林里散步的日子。竹子在风中摇晃,竹叶沙沙作响,最细的那几只竹竿在回弹时发出“啵”的声音。竹影幽暗,覆在地面上,有时随光波晃动。整个林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土壤的味道。他的话让江离心神稍定,点点头,但拒绝了薄聆去做煎饺的提议,说:“我就吃这个。”上次薄聆做了三明治,留了便条给他,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吃。这天的早餐也是普通的三明治配牛奶,但薄聆做得实在用心。蛋液和芝士混合在面包片里,一咬就流心,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面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在唇齿间留下咔哧的响声,彻底唤醒味蕾。多咬几口就尝到酸甜的滋味,是小番茄碎块。江离越吃越觉得美味,唇齿生津,一连吃了两个,吃完最后一口,配合牛奶一起咽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薄聆对着他笑:“怎么样?”食物的治愈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江离陡地有了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触。怪不得网上那么多博主都在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原来这算不得一句假鸡汤。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怀疑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但江离明白,或许食物不是唯一的安定剂。因为薄聆在他面前。他眼里微微发光,不过脑子地就对薄聆说了句:“味道真的很好。明天我给你做炸酱面吧,我做的炸酱面味道也很不错。”薄聆意外地得了他的承诺,一时心底满溢着快乐和怀恋。他们在一起时,也就像这样,很甜蜜,很自然。江离看到他惊喜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觉心跳加速起来。他不再说话,有害羞、有不解,依旧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又不再一味抗拒,隐隐约约还有些快乐。是不是只要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能彻底找到答案呢?薄聆见他心情好转,放心了些,开始整理餐桌,两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江离擦完桌子,对薄聆说:“你去上班吧,我来打扫厨房。”两个人在过道口擦身而过,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卫生间。江离突然定住,红着耳朵说了句:“今天工作顺利。”薄聆立刻弯起了眼睛,贴近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回答:“好,我会的。”他的动作那么亲昵,仿佛对待挚爱。但江离一点儿不觉得不舒服。他发觉,只要他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东西,仅仅关注眼前,他就会轻松许多。收拾好以后,江离坐到靠窗的小圆椅上,吹了会儿风。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备忘录提醒他下午去接受治疗。江离的目光瞥向天外,他决定,今天要把那个梦告诉程医生。写得太糟糕了,改来改去也就这样了。:-( 我要再多多练习!开始写下一本了!第17章 治疗 江离,你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心理治疗,通篇鬼扯预警,可跳过这章)程野的诊室里。江离看着程野递给他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台词,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程野笑:“角色扮演。”“演戏吗?”“对,”程野柔和地笑着,但认真告诉他,“你要投入情景之中,把你当做设定中的那个人。”“嗯。”“那我们开始吧。”程野拿着他的台词纸,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学校根本没有招惹你!”他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很轻松地演出了被校园霸凌的孩子的愤怒与困惑。江离打起精神,按照台词,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看你不爽就够我收拾你一顿了,你还敢招惹我?傻逼。”程野愤然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江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什么为什么,老子凭心情做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挨了打就麻溜儿滚人,问个屁问,还想挨打?”“你怎么能这样!”台词本上写:他抽了对方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江离不自在地攥了攥手里的纸,他扮演的角色好暴躁。但戏还要演下去,他装出恶狠狠的声线:“滚!”程野瞟了他一眼,继续用不服输的倔强话语反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今天看我不爽就打我。你明天看老师不爽,你敢打老师吗?”“切。关你屁事,老师惹我生气了我照样打他。”“你根本不敢!”程野叫了一声,“你根本不敢!老师会要你退学,你爸妈会揍死你。”江离双眉紧蹙,把台词念出来:“你是不是傻逼?有完没完,很想挨打吗?”“你没胆!”被欺负的人,身上受了伤但心里却充满力量,他觉得他赢了,“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可耻的流氓!”江离按照台词本上写的,用阴郁的目光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老子是流氓怎么样?你不是还被流氓欺负?”“你觉得当流氓很光荣吗?你欺负弱小很光荣吗?你怎么这么可笑啊!”那个男生叫周寻,把他带到巷子里,自己则背靠着墙,一只腿弯着,点了根烟抽起来。江离木讷地问他:“你找我做什么?”其实他该防备一点的,毕竟对于周寻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之子。但他身心俱疲,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周寻笑了下,问他:“最近没少看人眼色吧?”他喷出一口烟,在傍晚的天色中烟雾泛蓝。江离想,他是奸夫的儿子,想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对自己差不多。那他来,是寻求认同感吗?不过也太奇怪了。他盯着那缭绕的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等等。”周寻的声音很阴郁,但又有种致命的能力,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幽幽地舔上你的皮肤,你会害怕得想逃,但你逃不了,你的腿已经吓软了。江离就这样,被吓住,愣愣地看着他。周寻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江离困惑不解,直觉上意识到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要真诚地给予帮助。他警惕地问:“帮我什么?”“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周寻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便把那截烟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心上碾,火光在那地方忽闪忽闪,最后消隐,一缕黑烟飘散。江离看得胆战心惊,又发觉他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烫伤的圆疤。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你受伤了!”但周寻看着他笑起来,觉得他天真烂漫似的,用他那只才烫得渗血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个怪物,却对江离说:“别怕。”可江离吓得都要发抖了,他双目圆睁,气也不喘地盯着他。他越摸江离抖得越凶,江离牙齿打颤,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有病吗?”周寻笑意微消,声音轻得像烟,又用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江离,你跟我有一样的病,你怕什么?”江离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病。”他明明该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像他真病了一样。周寻看他一眼,很怜爱般地,告诉他:“我们都有病,现在不认没关系,到将来你总会明白的。江离,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病。”“什么病啊!你别胡说。”江离脸色苍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家庭环境给你的病,从你爸妈出事那一刻你就得了病。你逃不掉,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小三的儿子。父母、亲戚、同学、老师……所有人都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的未来注定犯病。”江离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更挣扎起来,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他讲话。但周寻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很快握起他的手,将他牢牢抓住。他说:“我甚至不用提到什么弗洛伊德,你都该明白,这是心理学常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母亲下贱,你将来在恋爱中就会攀附别人,渴望陪伴。你父亲凶恶,你就会控制不住在心底闪过邪念。”“是,你没长大,你是你自己,但是这个你,是一点点被社会塑造起来的。”他贴近江离的耳朵,幽幽地说:“江离,你以后不会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你会变得性情古怪,像你的母亲,像你的父亲,成为一个祸害。”江离使劲儿地推开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骂他:“你胡说八道,你让开,我要回家。”“我还没说完。”周寻又用那种飘忽不定、像毒蛇一样的阴冷语气讲话。江离瑟瑟发抖,吼着:“你走开!”周寻固执地搂住他,非要在他耳边说话,用发飘的声响哄他:“江离,冷静一点江离。”“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你将来成不了什么好人的。”“滚开!”周寻一定受了很多罪,仿佛他已经变成了“注定”成为的那种人,又转变态度,哀求着说道:“我已经认清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江离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力气太小,根本挣不来,反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对亲兄弟。周寻肯定是疯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喋喋不休,神经质又脆弱,拼命给江离灌输那些消极的东西。他不停地说:“你会变成一个跟你爸妈相似的人。你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有好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们都是一样的,江离。”江离被他强行抱着,被迫听那些可怕的话,早就泪流满面,无力地喊:“你放我回家!”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放我回家。”周寻比他还痛苦,自顾自地叹息:“江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江离早就受够了,他哭得累了,最后趴在周寻肩头哀求着:“我想回家。”“好,等会儿就让你回家。”周寻像个贴心哥哥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听我的,我教你,听话我就让你走。我是为了你好啊。”江离精神临近崩溃,呜咽着点头。周寻的声音散在渐黑的天色里,十分凄凉:“将来的你一定是扭曲阴暗,一定会伤人伤己,所以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别去在意别人的感受,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江离。”在那以后,江离确诊抑郁症,服药一年。他被舅舅送走,送到远地的亲戚那里,被他们收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避免去想起那个下午,试图忘记周寻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就像周寻说的那样,那些东西本就是常识。他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都在加强那一观念: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毁灭级的庞大。江离总是在斗争,总是在反抗。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周寻口中所说的那样。他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做梦,险些醒不过来,是薄聆做完早餐来叫醒了他。他发懵地坐在床上,鼻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很像那一年绕在周寻手掌上的味道。他癫狂、孤独的声音犹在耳畔,在清晨特有的澄明空气里显得那么清晰。江离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无法控制地受到梦境的影响,开始感到背脊生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用哀伤又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那股凉意越来越猛烈,侵入他的骨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凉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说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江离完全是凭着习惯走到了餐桌前,僵硬地坐下去,出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没胃口吗?”薄聆出声问他。江离抬眸,看着薄聆关切的脸。他又这样了,开始“犯病”,开始变得扭曲。薄聆总给他一种安慰,让他觉得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但他又痛恨这样。祸害,这个词好可悲。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可比伤害一个对你冷漠的人要无耻得多了。但是祸害的本质就是那样,总把爱自己的人戳得鲜血淋漓。他潜意识里要摧毁这种爱。因为别人只要不爱他,就不会因为他而那么难过了。江离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红润,微微分开,一股热气涌上他的头脑,像冲动的具象化,催促他再度口出恶言。这时候薄聆站起身,像个无限纵容妻子的温柔丈夫,打算撤走他眼前的盘子:“那我给你做点别的,你喜欢煎饺,吃煎饺行吗?”江离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满心都充斥着罪恶的抑郁,但他捕捉到一个问句的符号,一个上扬的语音。薄聆昨晚说,你问过我吗?江离可怜巴巴地拽住那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按住薄聆的手腕,不让他拿走盘子,仰起头急切地问他:“我病好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了是吗?”薄聆眸光一闪,放开盘子,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让掌心贴合在一起:“对。你会好起来,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他专注地看着江离的眼睛:“你要相信,你的冲动是病导致的。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江离的情绪四处奔散,在胸腔里左右冲撞,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不知所措,向薄聆求救:“但我好难受。想发火,胸口又好闷。”薄聆心痛得要命。他看到江离细微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水汽。他迅速地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用拥抱化解他的不安:“没关系的,江离。你只是生病了,慢慢来,尝试下,你能控制好情绪的。别急。”尽管江离如此崩溃,但薄聆看到了转机,他愿意向自己袒露心声了,也愿意把真实的反应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他耐心地引导他,安慰他的爱人:“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胃里会舒服很多,心情也会变好的。”薄聆的声音太动听了,让江离想到儿时在爷爷的竹林里散步的日子。竹子在风中摇晃,竹叶沙沙作响,最细的那几只竹竿在回弹时发出“啵”的声音。竹影幽暗,覆在地面上,有时随光波晃动。整个林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土壤的味道。他的话让江离心神稍定,点点头,但拒绝了薄聆去做煎饺的提议,说:“我就吃这个。”上次薄聆做了三明治,留了便条给他,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吃。这天的早餐也是普通的三明治配牛奶,但薄聆做得实在用心。蛋液和芝士混合在面包片里,一咬就流心,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面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在唇齿间留下咔哧的响声,彻底唤醒味蕾。多咬几口就尝到酸甜的滋味,是小番茄碎块。江离越吃越觉得美味,唇齿生津,一连吃了两个,吃完最后一口,配合牛奶一起咽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薄聆对着他笑:“怎么样?”食物的治愈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江离陡地有了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触。怪不得网上那么多博主都在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原来这算不得一句假鸡汤。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怀疑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但江离明白,或许食物不是唯一的安定剂。因为薄聆在他面前。他眼里微微发光,不过脑子地就对薄聆说了句:“味道真的很好。明天我给你做炸酱面吧,我做的炸酱面味道也很不错。”薄聆意外地得了他的承诺,一时心底满溢着快乐和怀恋。他们在一起时,也就像这样,很甜蜜,很自然。江离看到他惊喜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觉心跳加速起来。他不再说话,有害羞、有不解,依旧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又不再一味抗拒,隐隐约约还有些快乐。是不是只要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能彻底找到答案呢?薄聆见他心情好转,放心了些,开始整理餐桌,两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江离擦完桌子,对薄聆说:“你去上班吧,我来打扫厨房。”两个人在过道口擦身而过,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卫生间。江离突然定住,红着耳朵说了句:“今天工作顺利。”薄聆立刻弯起了眼睛,贴近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回答:“好,我会的。”他的动作那么亲昵,仿佛对待挚爱。但江离一点儿不觉得不舒服。他发觉,只要他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东西,仅仅关注眼前,他就会轻松许多。收拾好以后,江离坐到靠窗的小圆椅上,吹了会儿风。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备忘录提醒他下午去接受治疗。江离的目光瞥向天外,他决定,今天要把那个梦告诉程医生。写得太糟糕了,改来改去也就这样了。:-( 我要再多多练习!开始写下一本了!第17章 治疗 江离,你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心理治疗,通篇鬼扯预警,可跳过这章)程野的诊室里。江离看着程野递给他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台词,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程野笑:“角色扮演。”“演戏吗?”“对,”程野柔和地笑着,但认真告诉他,“你要投入情景之中,把你当做设定中的那个人。”“嗯。”“那我们开始吧。”程野拿着他的台词纸,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学校根本没有招惹你!”他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很轻松地演出了被校园霸凌的孩子的愤怒与困惑。江离打起精神,按照台词,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看你不爽就够我收拾你一顿了,你还敢招惹我?傻逼。”程野愤然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江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什么为什么,老子凭心情做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挨了打就麻溜儿滚人,问个屁问,还想挨打?”“你怎么能这样!”台词本上写:他抽了对方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江离不自在地攥了攥手里的纸,他扮演的角色好暴躁。但戏还要演下去,他装出恶狠狠的声线:“滚!”程野瞟了他一眼,继续用不服输的倔强话语反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今天看我不爽就打我。你明天看老师不爽,你敢打老师吗?”“切。关你屁事,老师惹我生气了我照样打他。”“你根本不敢!”程野叫了一声,“你根本不敢!老师会要你退学,你爸妈会揍死你。”江离双眉紧蹙,把台词念出来:“你是不是傻逼?有完没完,很想挨打吗?”“你没胆!”被欺负的人,身上受了伤但心里却充满力量,他觉得他赢了,“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可耻的流氓!”江离按照台词本上写的,用阴郁的目光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老子是流氓怎么样?你不是还被流氓欺负?”“你觉得当流氓很光荣吗?你欺负弱小很光荣吗?你怎么这么可笑啊!”那个男生叫周寻,把他带到巷子里,自己则背靠着墙,一只腿弯着,点了根烟抽起来。江离木讷地问他:“你找我做什么?”其实他该防备一点的,毕竟对于周寻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之子。但他身心俱疲,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周寻笑了下,问他:“最近没少看人眼色吧?”他喷出一口烟,在傍晚的天色中烟雾泛蓝。江离想,他是奸夫的儿子,想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对自己差不多。那他来,是寻求认同感吗?不过也太奇怪了。他盯着那缭绕的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等等。”周寻的声音很阴郁,但又有种致命的能力,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幽幽地舔上你的皮肤,你会害怕得想逃,但你逃不了,你的腿已经吓软了。江离就这样,被吓住,愣愣地看着他。周寻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江离困惑不解,直觉上意识到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要真诚地给予帮助。他警惕地问:“帮我什么?”“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周寻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便把那截烟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心上碾,火光在那地方忽闪忽闪,最后消隐,一缕黑烟飘散。江离看得胆战心惊,又发觉他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烫伤的圆疤。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你受伤了!”但周寻看着他笑起来,觉得他天真烂漫似的,用他那只才烫得渗血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个怪物,却对江离说:“别怕。”可江离吓得都要发抖了,他双目圆睁,气也不喘地盯着他。他越摸江离抖得越凶,江离牙齿打颤,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有病吗?”周寻笑意微消,声音轻得像烟,又用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江离,你跟我有一样的病,你怕什么?”江离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病。”他明明该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像他真病了一样。周寻看他一眼,很怜爱般地,告诉他:“我们都有病,现在不认没关系,到将来你总会明白的。江离,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病。”“什么病啊!你别胡说。”江离脸色苍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家庭环境给你的病,从你爸妈出事那一刻你就得了病。你逃不掉,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小三的儿子。父母、亲戚、同学、老师……所有人都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的未来注定犯病。”江离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更挣扎起来,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他讲话。但周寻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很快握起他的手,将他牢牢抓住。他说:“我甚至不用提到什么弗洛伊德,你都该明白,这是心理学常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母亲下贱,你将来在恋爱中就会攀附别人,渴望陪伴。你父亲凶恶,你就会控制不住在心底闪过邪念。”“是,你没长大,你是你自己,但是这个你,是一点点被社会塑造起来的。”他贴近江离的耳朵,幽幽地说:“江离,你以后不会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你会变得性情古怪,像你的母亲,像你的父亲,成为一个祸害。”江离使劲儿地推开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骂他:“你胡说八道,你让开,我要回家。”“我还没说完。”周寻又用那种飘忽不定、像毒蛇一样的阴冷语气讲话。江离瑟瑟发抖,吼着:“你走开!”周寻固执地搂住他,非要在他耳边说话,用发飘的声响哄他:“江离,冷静一点江离。”“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你将来成不了什么好人的。”“滚开!”周寻一定受了很多罪,仿佛他已经变成了“注定”成为的那种人,又转变态度,哀求着说道:“我已经认清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江离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力气太小,根本挣不来,反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对亲兄弟。周寻肯定是疯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喋喋不休,神经质又脆弱,拼命给江离灌输那些消极的东西。他不停地说:“你会变成一个跟你爸妈相似的人。你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有好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们都是一样的,江离。”江离被他强行抱着,被迫听那些可怕的话,早就泪流满面,无力地喊:“你放我回家!”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放我回家。”周寻比他还痛苦,自顾自地叹息:“江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江离早就受够了,他哭得累了,最后趴在周寻肩头哀求着:“我想回家。”“好,等会儿就让你回家。”周寻像个贴心哥哥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听我的,我教你,听话我就让你走。我是为了你好啊。”江离精神临近崩溃,呜咽着点头。周寻的声音散在渐黑的天色里,十分凄凉:“将来的你一定是扭曲阴暗,一定会伤人伤己,所以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别去在意别人的感受,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江离。”在那以后,江离确诊抑郁症,服药一年。他被舅舅送走,送到远地的亲戚那里,被他们收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避免去想起那个下午,试图忘记周寻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就像周寻说的那样,那些东西本就是常识。他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都在加强那一观念: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毁灭级的庞大。江离总是在斗争,总是在反抗。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周寻口中所说的那样。他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做梦,险些醒不过来,是薄聆做完早餐来叫醒了他。他发懵地坐在床上,鼻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很像那一年绕在周寻手掌上的味道。他癫狂、孤独的声音犹在耳畔,在清晨特有的澄明空气里显得那么清晰。江离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无法控制地受到梦境的影响,开始感到背脊生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用哀伤又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那股凉意越来越猛烈,侵入他的骨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凉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说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江离完全是凭着习惯走到了餐桌前,僵硬地坐下去,出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没胃口吗?”薄聆出声问他。江离抬眸,看着薄聆关切的脸。他又这样了,开始“犯病”,开始变得扭曲。薄聆总给他一种安慰,让他觉得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但他又痛恨这样。祸害,这个词好可悲。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可比伤害一个对你冷漠的人要无耻得多了。但是祸害的本质就是那样,总把爱自己的人戳得鲜血淋漓。他潜意识里要摧毁这种爱。因为别人只要不爱他,就不会因为他而那么难过了。江离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红润,微微分开,一股热气涌上他的头脑,像冲动的具象化,催促他再度口出恶言。这时候薄聆站起身,像个无限纵容妻子的温柔丈夫,打算撤走他眼前的盘子:“那我给你做点别的,你喜欢煎饺,吃煎饺行吗?”江离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满心都充斥着罪恶的抑郁,但他捕捉到一个问句的符号,一个上扬的语音。薄聆昨晚说,你问过我吗?江离可怜巴巴地拽住那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按住薄聆的手腕,不让他拿走盘子,仰起头急切地问他:“我病好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了是吗?”薄聆眸光一闪,放开盘子,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让掌心贴合在一起:“对。你会好起来,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他专注地看着江离的眼睛:“你要相信,你的冲动是病导致的。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江离的情绪四处奔散,在胸腔里左右冲撞,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不知所措,向薄聆求救:“但我好难受。想发火,胸口又好闷。”薄聆心痛得要命。他看到江离细微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水汽。他迅速地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用拥抱化解他的不安:“没关系的,江离。你只是生病了,慢慢来,尝试下,你能控制好情绪的。别急。”尽管江离如此崩溃,但薄聆看到了转机,他愿意向自己袒露心声了,也愿意把真实的反应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他耐心地引导他,安慰他的爱人:“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胃里会舒服很多,心情也会变好的。”薄聆的声音太动听了,让江离想到儿时在爷爷的竹林里散步的日子。竹子在风中摇晃,竹叶沙沙作响,最细的那几只竹竿在回弹时发出“啵”的声音。竹影幽暗,覆在地面上,有时随光波晃动。整个林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土壤的味道。他的话让江离心神稍定,点点头,但拒绝了薄聆去做煎饺的提议,说:“我就吃这个。”上次薄聆做了三明治,留了便条给他,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吃。这天的早餐也是普通的三明治配牛奶,但薄聆做得实在用心。蛋液和芝士混合在面包片里,一咬就流心,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面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在唇齿间留下咔哧的响声,彻底唤醒味蕾。多咬几口就尝到酸甜的滋味,是小番茄碎块。江离越吃越觉得美味,唇齿生津,一连吃了两个,吃完最后一口,配合牛奶一起咽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薄聆对着他笑:“怎么样?”食物的治愈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江离陡地有了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触。怪不得网上那么多博主都在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原来这算不得一句假鸡汤。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怀疑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但江离明白,或许食物不是唯一的安定剂。因为薄聆在他面前。他眼里微微发光,不过脑子地就对薄聆说了句:“味道真的很好。明天我给你做炸酱面吧,我做的炸酱面味道也很不错。”薄聆意外地得了他的承诺,一时心底满溢着快乐和怀恋。他们在一起时,也就像这样,很甜蜜,很自然。江离看到他惊喜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觉心跳加速起来。他不再说话,有害羞、有不解,依旧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又不再一味抗拒,隐隐约约还有些快乐。是不是只要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能彻底找到答案呢?薄聆见他心情好转,放心了些,开始整理餐桌,两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江离擦完桌子,对薄聆说:“你去上班吧,我来打扫厨房。”两个人在过道口擦身而过,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卫生间。江离突然定住,红着耳朵说了句:“今天工作顺利。”薄聆立刻弯起了眼睛,贴近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回答:“好,我会的。”他的动作那么亲昵,仿佛对待挚爱。但江离一点儿不觉得不舒服。他发觉,只要他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东西,仅仅关注眼前,他就会轻松许多。收拾好以后,江离坐到靠窗的小圆椅上,吹了会儿风。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备忘录提醒他下午去接受治疗。江离的目光瞥向天外,他决定,今天要把那个梦告诉程医生。写得太糟糕了,改来改去也就这样了。:-( 我要再多多练习!开始写下一本了!第17章 治疗 江离,你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心理治疗,通篇鬼扯预警,可跳过这章)程野的诊室里。江离看着程野递给他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台词,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程野笑:“角色扮演。”“演戏吗?”“对,”程野柔和地笑着,但认真告诉他,“你要投入情景之中,把你当做设定中的那个人。”“嗯。”“那我们开始吧。”程野拿着他的台词纸,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学校根本没有招惹你!”他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很轻松地演出了被校园霸凌的孩子的愤怒与困惑。江离打起精神,按照台词,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看你不爽就够我收拾你一顿了,你还敢招惹我?傻逼。”程野愤然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江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什么为什么,老子凭心情做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挨了打就麻溜儿滚人,问个屁问,还想挨打?”“你怎么能这样!”台词本上写:他抽了对方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江离不自在地攥了攥手里的纸,他扮演的角色好暴躁。但戏还要演下去,他装出恶狠狠的声线:“滚!”程野瞟了他一眼,继续用不服输的倔强话语反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今天看我不爽就打我。你明天看老师不爽,你敢打老师吗?”“切。关你屁事,老师惹我生气了我照样打他。”“你根本不敢!”程野叫了一声,“你根本不敢!老师会要你退学,你爸妈会揍死你。”江离双眉紧蹙,把台词念出来:“你是不是傻逼?有完没完,很想挨打吗?”“你没胆!”被欺负的人,身上受了伤但心里却充满力量,他觉得他赢了,“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可耻的流氓!”江离按照台词本上写的,用阴郁的目光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老子是流氓怎么样?你不是还被流氓欺负?”“你觉得当流氓很光荣吗?你欺负弱小很光荣吗?你怎么这么可笑啊!”那个男生叫周寻,把他带到巷子里,自己则背靠着墙,一只腿弯着,点了根烟抽起来。江离木讷地问他:“你找我做什么?”其实他该防备一点的,毕竟对于周寻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之子。但他身心俱疲,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周寻笑了下,问他:“最近没少看人眼色吧?”他喷出一口烟,在傍晚的天色中烟雾泛蓝。江离想,他是奸夫的儿子,想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对自己差不多。那他来,是寻求认同感吗?不过也太奇怪了。他盯着那缭绕的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等等。”周寻的声音很阴郁,但又有种致命的能力,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幽幽地舔上你的皮肤,你会害怕得想逃,但你逃不了,你的腿已经吓软了。江离就这样,被吓住,愣愣地看着他。周寻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江离困惑不解,直觉上意识到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要真诚地给予帮助。他警惕地问:“帮我什么?”“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周寻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便把那截烟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心上碾,火光在那地方忽闪忽闪,最后消隐,一缕黑烟飘散。江离看得胆战心惊,又发觉他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烫伤的圆疤。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你受伤了!”但周寻看着他笑起来,觉得他天真烂漫似的,用他那只才烫得渗血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个怪物,却对江离说:“别怕。”可江离吓得都要发抖了,他双目圆睁,气也不喘地盯着他。他越摸江离抖得越凶,江离牙齿打颤,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有病吗?”周寻笑意微消,声音轻得像烟,又用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江离,你跟我有一样的病,你怕什么?”江离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病。”他明明该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像他真病了一样。周寻看他一眼,很怜爱般地,告诉他:“我们都有病,现在不认没关系,到将来你总会明白的。江离,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病。”“什么病啊!你别胡说。”江离脸色苍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家庭环境给你的病,从你爸妈出事那一刻你就得了病。你逃不掉,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小三的儿子。父母、亲戚、同学、老师……所有人都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的未来注定犯病。”江离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更挣扎起来,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他讲话。但周寻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很快握起他的手,将他牢牢抓住。他说:“我甚至不用提到什么弗洛伊德,你都该明白,这是心理学常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母亲下贱,你将来在恋爱中就会攀附别人,渴望陪伴。你父亲凶恶,你就会控制不住在心底闪过邪念。”“是,你没长大,你是你自己,但是这个你,是一点点被社会塑造起来的。”他贴近江离的耳朵,幽幽地说:“江离,你以后不会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你会变得性情古怪,像你的母亲,像你的父亲,成为一个祸害。”江离使劲儿地推开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骂他:“你胡说八道,你让开,我要回家。”“我还没说完。”周寻又用那种飘忽不定、像毒蛇一样的阴冷语气讲话。江离瑟瑟发抖,吼着:“你走开!”周寻固执地搂住他,非要在他耳边说话,用发飘的声响哄他:“江离,冷静一点江离。”“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你将来成不了什么好人的。”“滚开!”周寻一定受了很多罪,仿佛他已经变成了“注定”成为的那种人,又转变态度,哀求着说道:“我已经认清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江离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力气太小,根本挣不来,反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对亲兄弟。周寻肯定是疯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喋喋不休,神经质又脆弱,拼命给江离灌输那些消极的东西。他不停地说:“你会变成一个跟你爸妈相似的人。你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有好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们都是一样的,江离。”江离被他强行抱着,被迫听那些可怕的话,早就泪流满面,无力地喊:“你放我回家!”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放我回家。”周寻比他还痛苦,自顾自地叹息:“江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江离早就受够了,他哭得累了,最后趴在周寻肩头哀求着:“我想回家。”“好,等会儿就让你回家。”周寻像个贴心哥哥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听我的,我教你,听话我就让你走。我是为了你好啊。”江离精神临近崩溃,呜咽着点头。周寻的声音散在渐黑的天色里,十分凄凉:“将来的你一定是扭曲阴暗,一定会伤人伤己,所以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别去在意别人的感受,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江离。”在那以后,江离确诊抑郁症,服药一年。他被舅舅送走,送到远地的亲戚那里,被他们收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避免去想起那个下午,试图忘记周寻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就像周寻说的那样,那些东西本就是常识。他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都在加强那一观念: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毁灭级的庞大。江离总是在斗争,总是在反抗。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周寻口中所说的那样。他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做梦,险些醒不过来,是薄聆做完早餐来叫醒了他。他发懵地坐在床上,鼻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很像那一年绕在周寻手掌上的味道。他癫狂、孤独的声音犹在耳畔,在清晨特有的澄明空气里显得那么清晰。江离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无法控制地受到梦境的影响,开始感到背脊生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用哀伤又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那股凉意越来越猛烈,侵入他的骨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凉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说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江离完全是凭着习惯走到了餐桌前,僵硬地坐下去,出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没胃口吗?”薄聆出声问他。江离抬眸,看着薄聆关切的脸。他又这样了,开始“犯病”,开始变得扭曲。薄聆总给他一种安慰,让他觉得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但他又痛恨这样。祸害,这个词好可悲。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可比伤害一个对你冷漠的人要无耻得多了。但是祸害的本质就是那样,总把爱自己的人戳得鲜血淋漓。他潜意识里要摧毁这种爱。因为别人只要不爱他,就不会因为他而那么难过了。江离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红润,微微分开,一股热气涌上他的头脑,像冲动的具象化,催促他再度口出恶言。这时候薄聆站起身,像个无限纵容妻子的温柔丈夫,打算撤走他眼前的盘子:“那我给你做点别的,你喜欢煎饺,吃煎饺行吗?”江离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满心都充斥着罪恶的抑郁,但他捕捉到一个问句的符号,一个上扬的语音。薄聆昨晚说,你问过我吗?江离可怜巴巴地拽住那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按住薄聆的手腕,不让他拿走盘子,仰起头急切地问他:“我病好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了是吗?”薄聆眸光一闪,放开盘子,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让掌心贴合在一起:“对。你会好起来,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他专注地看着江离的眼睛:“你要相信,你的冲动是病导致的。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江离的情绪四处奔散,在胸腔里左右冲撞,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不知所措,向薄聆求救:“但我好难受。想发火,胸口又好闷。”薄聆心痛得要命。他看到江离细微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水汽。他迅速地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用拥抱化解他的不安:“没关系的,江离。你只是生病了,慢慢来,尝试下,你能控制好情绪的。别急。”尽管江离如此崩溃,但薄聆看到了转机,他愿意向自己袒露心声了,也愿意把真实的反应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他耐心地引导他,安慰他的爱人:“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胃里会舒服很多,心情也会变好的。”薄聆的声音太动听了,让江离想到儿时在爷爷的竹林里散步的日子。竹子在风中摇晃,竹叶沙沙作响,最细的那几只竹竿在回弹时发出“啵”的声音。竹影幽暗,覆在地面上,有时随光波晃动。整个林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土壤的味道。他的话让江离心神稍定,点点头,但拒绝了薄聆去做煎饺的提议,说:“我就吃这个。”上次薄聆做了三明治,留了便条给他,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吃。这天的早餐也是普通的三明治配牛奶,但薄聆做得实在用心。蛋液和芝士混合在面包片里,一咬就流心,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面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在唇齿间留下咔哧的响声,彻底唤醒味蕾。多咬几口就尝到酸甜的滋味,是小番茄碎块。江离越吃越觉得美味,唇齿生津,一连吃了两个,吃完最后一口,配合牛奶一起咽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薄聆对着他笑:“怎么样?”食物的治愈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江离陡地有了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触。怪不得网上那么多博主都在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原来这算不得一句假鸡汤。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怀疑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但江离明白,或许食物不是唯一的安定剂。因为薄聆在他面前。他眼里微微发光,不过脑子地就对薄聆说了句:“味道真的很好。明天我给你做炸酱面吧,我做的炸酱面味道也很不错。”薄聆意外地得了他的承诺,一时心底满溢着快乐和怀恋。他们在一起时,也就像这样,很甜蜜,很自然。江离看到他惊喜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觉心跳加速起来。他不再说话,有害羞、有不解,依旧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又不再一味抗拒,隐隐约约还有些快乐。是不是只要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能彻底找到答案呢?薄聆见他心情好转,放心了些,开始整理餐桌,两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江离擦完桌子,对薄聆说:“你去上班吧,我来打扫厨房。”两个人在过道口擦身而过,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卫生间。江离突然定住,红着耳朵说了句:“今天工作顺利。”薄聆立刻弯起了眼睛,贴近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回答:“好,我会的。”他的动作那么亲昵,仿佛对待挚爱。但江离一点儿不觉得不舒服。他发觉,只要他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东西,仅仅关注眼前,他就会轻松许多。收拾好以后,江离坐到靠窗的小圆椅上,吹了会儿风。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备忘录提醒他下午去接受治疗。江离的目光瞥向天外,他决定,今天要把那个梦告诉程医生。写得太糟糕了,改来改去也就这样了。:-( 我要再多多练习!开始写下一本了!第17章 治疗 江离,你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心理治疗,通篇鬼扯预警,可跳过这章)程野的诊室里。江离看着程野递给他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台词,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程野笑:“角色扮演。”“演戏吗?”“对,”程野柔和地笑着,但认真告诉他,“你要投入情景之中,把你当做设定中的那个人。”“嗯。”“那我们开始吧。”程野拿着他的台词纸,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学校根本没有招惹你!”他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很轻松地演出了被校园霸凌的孩子的愤怒与困惑。江离打起精神,按照台词,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看你不爽就够我收拾你一顿了,你还敢招惹我?傻逼。”程野愤然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江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什么为什么,老子凭心情做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挨了打就麻溜儿滚人,问个屁问,还想挨打?”“你怎么能这样!”台词本上写:他抽了对方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江离不自在地攥了攥手里的纸,他扮演的角色好暴躁。但戏还要演下去,他装出恶狠狠的声线:“滚!”程野瞟了他一眼,继续用不服输的倔强话语反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今天看我不爽就打我。你明天看老师不爽,你敢打老师吗?”“切。关你屁事,老师惹我生气了我照样打他。”“你根本不敢!”程野叫了一声,“你根本不敢!老师会要你退学,你爸妈会揍死你。”江离双眉紧蹙,把台词念出来:“你是不是傻逼?有完没完,很想挨打吗?”“你没胆!”被欺负的人,身上受了伤但心里却充满力量,他觉得他赢了,“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可耻的流氓!”江离按照台词本上写的,用阴郁的目光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老子是流氓怎么样?你不是还被流氓欺负?”“你觉得当流氓很光荣吗?你欺负弱小很光荣吗?你怎么这么可笑啊!”那个男生叫周寻,把他带到巷子里,自己则背靠着墙,一只腿弯着,点了根烟抽起来。江离木讷地问他:“你找我做什么?”其实他该防备一点的,毕竟对于周寻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之子。但他身心俱疲,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周寻笑了下,问他:“最近没少看人眼色吧?”他喷出一口烟,在傍晚的天色中烟雾泛蓝。江离想,他是奸夫的儿子,想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对自己差不多。那他来,是寻求认同感吗?不过也太奇怪了。他盯着那缭绕的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等等。”周寻的声音很阴郁,但又有种致命的能力,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幽幽地舔上你的皮肤,你会害怕得想逃,但你逃不了,你的腿已经吓软了。江离就这样,被吓住,愣愣地看着他。周寻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江离困惑不解,直觉上意识到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要真诚地给予帮助。他警惕地问:“帮我什么?”“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周寻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便把那截烟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心上碾,火光在那地方忽闪忽闪,最后消隐,一缕黑烟飘散。江离看得胆战心惊,又发觉他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烫伤的圆疤。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你受伤了!”但周寻看着他笑起来,觉得他天真烂漫似的,用他那只才烫得渗血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个怪物,却对江离说:“别怕。”可江离吓得都要发抖了,他双目圆睁,气也不喘地盯着他。他越摸江离抖得越凶,江离牙齿打颤,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有病吗?”周寻笑意微消,声音轻得像烟,又用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江离,你跟我有一样的病,你怕什么?”江离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病。”他明明该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像他真病了一样。周寻看他一眼,很怜爱般地,告诉他:“我们都有病,现在不认没关系,到将来你总会明白的。江离,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病。”“什么病啊!你别胡说。”江离脸色苍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家庭环境给你的病,从你爸妈出事那一刻你就得了病。你逃不掉,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小三的儿子。父母、亲戚、同学、老师……所有人都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的未来注定犯病。”江离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更挣扎起来,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他讲话。但周寻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很快握起他的手,将他牢牢抓住。他说:“我甚至不用提到什么弗洛伊德,你都该明白,这是心理学常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母亲下贱,你将来在恋爱中就会攀附别人,渴望陪伴。你父亲凶恶,你就会控制不住在心底闪过邪念。”“是,你没长大,你是你自己,但是这个你,是一点点被社会塑造起来的。”他贴近江离的耳朵,幽幽地说:“江离,你以后不会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你会变得性情古怪,像你的母亲,像你的父亲,成为一个祸害。”江离使劲儿地推开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骂他:“你胡说八道,你让开,我要回家。”“我还没说完。”周寻又用那种飘忽不定、像毒蛇一样的阴冷语气讲话。江离瑟瑟发抖,吼着:“你走开!”周寻固执地搂住他,非要在他耳边说话,用发飘的声响哄他:“江离,冷静一点江离。”“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你将来成不了什么好人的。”“滚开!”周寻一定受了很多罪,仿佛他已经变成了“注定”成为的那种人,又转变态度,哀求着说道:“我已经认清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江离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力气太小,根本挣不来,反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对亲兄弟。周寻肯定是疯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喋喋不休,神经质又脆弱,拼命给江离灌输那些消极的东西。他不停地说:“你会变成一个跟你爸妈相似的人。你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有好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们都是一样的,江离。”江离被他强行抱着,被迫听那些可怕的话,早就泪流满面,无力地喊:“你放我回家!”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放我回家。”周寻比他还痛苦,自顾自地叹息:“江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江离早就受够了,他哭得累了,最后趴在周寻肩头哀求着:“我想回家。”“好,等会儿就让你回家。”周寻像个贴心哥哥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听我的,我教你,听话我就让你走。我是为了你好啊。”江离精神临近崩溃,呜咽着点头。周寻的声音散在渐黑的天色里,十分凄凉:“将来的你一定是扭曲阴暗,一定会伤人伤己,所以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别去在意别人的感受,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江离。”在那以后,江离确诊抑郁症,服药一年。他被舅舅送走,送到远地的亲戚那里,被他们收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避免去想起那个下午,试图忘记周寻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就像周寻说的那样,那些东西本就是常识。他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都在加强那一观念: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毁灭级的庞大。江离总是在斗争,总是在反抗。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周寻口中所说的那样。他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做梦,险些醒不过来,是薄聆做完早餐来叫醒了他。他发懵地坐在床上,鼻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很像那一年绕在周寻手掌上的味道。他癫狂、孤独的声音犹在耳畔,在清晨特有的澄明空气里显得那么清晰。江离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无法控制地受到梦境的影响,开始感到背脊生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用哀伤又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那股凉意越来越猛烈,侵入他的骨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凉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说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江离完全是凭着习惯走到了餐桌前,僵硬地坐下去,出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没胃口吗?”薄聆出声问他。江离抬眸,看着薄聆关切的脸。他又这样了,开始“犯病”,开始变得扭曲。薄聆总给他一种安慰,让他觉得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但他又痛恨这样。祸害,这个词好可悲。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可比伤害一个对你冷漠的人要无耻得多了。但是祸害的本质就是那样,总把爱自己的人戳得鲜血淋漓。他潜意识里要摧毁这种爱。因为别人只要不爱他,就不会因为他而那么难过了。江离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红润,微微分开,一股热气涌上他的头脑,像冲动的具象化,催促他再度口出恶言。这时候薄聆站起身,像个无限纵容妻子的温柔丈夫,打算撤走他眼前的盘子:“那我给你做点别的,你喜欢煎饺,吃煎饺行吗?”江离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满心都充斥着罪恶的抑郁,但他捕捉到一个问句的符号,一个上扬的语音。薄聆昨晚说,你问过我吗?江离可怜巴巴地拽住那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按住薄聆的手腕,不让他拿走盘子,仰起头急切地问他:“我病好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了是吗?”薄聆眸光一闪,放开盘子,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让掌心贴合在一起:“对。你会好起来,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他专注地看着江离的眼睛:“你要相信,你的冲动是病导致的。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江离的情绪四处奔散,在胸腔里左右冲撞,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不知所措,向薄聆求救:“但我好难受。想发火,胸口又好闷。”薄聆心痛得要命。他看到江离细微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水汽。他迅速地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用拥抱化解他的不安:“没关系的,江离。你只是生病了,慢慢来,尝试下,你能控制好情绪的。别急。”尽管江离如此崩溃,但薄聆看到了转机,他愿意向自己袒露心声了,也愿意把真实的反应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他耐心地引导他,安慰他的爱人:“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胃里会舒服很多,心情也会变好的。”薄聆的声音太动听了,让江离想到儿时在爷爷的竹林里散步的日子。竹子在风中摇晃,竹叶沙沙作响,最细的那几只竹竿在回弹时发出“啵”的声音。竹影幽暗,覆在地面上,有时随光波晃动。整个林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土壤的味道。他的话让江离心神稍定,点点头,但拒绝了薄聆去做煎饺的提议,说:“我就吃这个。”上次薄聆做了三明治,留了便条给他,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吃。这天的早餐也是普通的三明治配牛奶,但薄聆做得实在用心。蛋液和芝士混合在面包片里,一咬就流心,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面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在唇齿间留下咔哧的响声,彻底唤醒味蕾。多咬几口就尝到酸甜的滋味,是小番茄碎块。江离越吃越觉得美味,唇齿生津,一连吃了两个,吃完最后一口,配合牛奶一起咽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薄聆对着他笑:“怎么样?”食物的治愈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江离陡地有了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触。怪不得网上那么多博主都在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原来这算不得一句假鸡汤。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怀疑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但江离明白,或许食物不是唯一的安定剂。因为薄聆在他面前。他眼里微微发光,不过脑子地就对薄聆说了句:“味道真的很好。明天我给你做炸酱面吧,我做的炸酱面味道也很不错。”薄聆意外地得了他的承诺,一时心底满溢着快乐和怀恋。他们在一起时,也就像这样,很甜蜜,很自然。江离看到他惊喜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觉心跳加速起来。他不再说话,有害羞、有不解,依旧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又不再一味抗拒,隐隐约约还有些快乐。是不是只要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能彻底找到答案呢?薄聆见他心情好转,放心了些,开始整理餐桌,两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江离擦完桌子,对薄聆说:“你去上班吧,我来打扫厨房。”两个人在过道口擦身而过,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卫生间。江离突然定住,红着耳朵说了句:“今天工作顺利。”薄聆立刻弯起了眼睛,贴近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回答:“好,我会的。”他的动作那么亲昵,仿佛对待挚爱。但江离一点儿不觉得不舒服。他发觉,只要他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东西,仅仅关注眼前,他就会轻松许多。收拾好以后,江离坐到靠窗的小圆椅上,吹了会儿风。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备忘录提醒他下午去接受治疗。江离的目光瞥向天外,他决定,今天要把那个梦告诉程医生。写得太糟糕了,改来改去也就这样了。:-( 我要再多多练习!开始写下一本了!第17章 治疗 江离,你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心理治疗,通篇鬼扯预警,可跳过这章)程野的诊室里。江离看着程野递给他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台词,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程野笑:“角色扮演。”“演戏吗?”“对,”程野柔和地笑着,但认真告诉他,“你要投入情景之中,把你当做设定中的那个人。”“嗯。”“那我们开始吧。”程野拿着他的台词纸,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学校根本没有招惹你!”他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很轻松地演出了被校园霸凌的孩子的愤怒与困惑。江离打起精神,按照台词,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看你不爽就够我收拾你一顿了,你还敢招惹我?傻逼。”程野愤然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江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什么为什么,老子凭心情做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挨了打就麻溜儿滚人,问个屁问,还想挨打?”“你怎么能这样!”台词本上写:他抽了对方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江离不自在地攥了攥手里的纸,他扮演的角色好暴躁。但戏还要演下去,他装出恶狠狠的声线:“滚!”程野瞟了他一眼,继续用不服输的倔强话语反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今天看我不爽就打我。你明天看老师不爽,你敢打老师吗?”“切。关你屁事,老师惹我生气了我照样打他。”“你根本不敢!”程野叫了一声,“你根本不敢!老师会要你退学,你爸妈会揍死你。”江离双眉紧蹙,把台词念出来:“你是不是傻逼?有完没完,很想挨打吗?”“你没胆!”被欺负的人,身上受了伤但心里却充满力量,他觉得他赢了,“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可耻的流氓!”江离按照台词本上写的,用阴郁的目光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老子是流氓怎么样?你不是还被流氓欺负?”“你觉得当流氓很光荣吗?你欺负弱小很光荣吗?你怎么这么可笑啊!”那个男生叫周寻,把他带到巷子里,自己则背靠着墙,一只腿弯着,点了根烟抽起来。江离木讷地问他:“你找我做什么?”其实他该防备一点的,毕竟对于周寻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之子。但他身心俱疲,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周寻笑了下,问他:“最近没少看人眼色吧?”他喷出一口烟,在傍晚的天色中烟雾泛蓝。江离想,他是奸夫的儿子,想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对自己差不多。那他来,是寻求认同感吗?不过也太奇怪了。他盯着那缭绕的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等等。”周寻的声音很阴郁,但又有种致命的能力,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幽幽地舔上你的皮肤,你会害怕得想逃,但你逃不了,你的腿已经吓软了。江离就这样,被吓住,愣愣地看着他。周寻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江离困惑不解,直觉上意识到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要真诚地给予帮助。他警惕地问:“帮我什么?”“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周寻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便把那截烟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心上碾,火光在那地方忽闪忽闪,最后消隐,一缕黑烟飘散。江离看得胆战心惊,又发觉他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烫伤的圆疤。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你受伤了!”但周寻看着他笑起来,觉得他天真烂漫似的,用他那只才烫得渗血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个怪物,却对江离说:“别怕。”可江离吓得都要发抖了,他双目圆睁,气也不喘地盯着他。他越摸江离抖得越凶,江离牙齿打颤,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有病吗?”周寻笑意微消,声音轻得像烟,又用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江离,你跟我有一样的病,你怕什么?”江离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病。”他明明该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像他真病了一样。周寻看他一眼,很怜爱般地,告诉他:“我们都有病,现在不认没关系,到将来你总会明白的。江离,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病。”“什么病啊!你别胡说。”江离脸色苍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家庭环境给你的病,从你爸妈出事那一刻你就得了病。你逃不掉,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小三的儿子。父母、亲戚、同学、老师……所有人都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的未来注定犯病。”江离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更挣扎起来,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他讲话。但周寻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很快握起他的手,将他牢牢抓住。他说:“我甚至不用提到什么弗洛伊德,你都该明白,这是心理学常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母亲下贱,你将来在恋爱中就会攀附别人,渴望陪伴。你父亲凶恶,你就会控制不住在心底闪过邪念。”“是,你没长大,你是你自己,但是这个你,是一点点被社会塑造起来的。”他贴近江离的耳朵,幽幽地说:“江离,你以后不会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你会变得性情古怪,像你的母亲,像你的父亲,成为一个祸害。”江离使劲儿地推开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骂他:“你胡说八道,你让开,我要回家。”“我还没说完。”周寻又用那种飘忽不定、像毒蛇一样的阴冷语气讲话。江离瑟瑟发抖,吼着:“你走开!”周寻固执地搂住他,非要在他耳边说话,用发飘的声响哄他:“江离,冷静一点江离。”“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你将来成不了什么好人的。”“滚开!”周寻一定受了很多罪,仿佛他已经变成了“注定”成为的那种人,又转变态度,哀求着说道:“我已经认清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江离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力气太小,根本挣不来,反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对亲兄弟。周寻肯定是疯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喋喋不休,神经质又脆弱,拼命给江离灌输那些消极的东西。他不停地说:“你会变成一个跟你爸妈相似的人。你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有好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们都是一样的,江离。”江离被他强行抱着,被迫听那些可怕的话,早就泪流满面,无力地喊:“你放我回家!”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放我回家。”周寻比他还痛苦,自顾自地叹息:“江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江离早就受够了,他哭得累了,最后趴在周寻肩头哀求着:“我想回家。”“好,等会儿就让你回家。”周寻像个贴心哥哥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听我的,我教你,听话我就让你走。我是为了你好啊。”江离精神临近崩溃,呜咽着点头。周寻的声音散在渐黑的天色里,十分凄凉:“将来的你一定是扭曲阴暗,一定会伤人伤己,所以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别去在意别人的感受,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江离。”在那以后,江离确诊抑郁症,服药一年。他被舅舅送走,送到远地的亲戚那里,被他们收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避免去想起那个下午,试图忘记周寻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就像周寻说的那样,那些东西本就是常识。他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都在加强那一观念: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毁灭级的庞大。江离总是在斗争,总是在反抗。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周寻口中所说的那样。他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做梦,险些醒不过来,是薄聆做完早餐来叫醒了他。他发懵地坐在床上,鼻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很像那一年绕在周寻手掌上的味道。他癫狂、孤独的声音犹在耳畔,在清晨特有的澄明空气里显得那么清晰。江离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无法控制地受到梦境的影响,开始感到背脊生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用哀伤又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那股凉意越来越猛烈,侵入他的骨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凉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说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江离完全是凭着习惯走到了餐桌前,僵硬地坐下去,出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没胃口吗?”薄聆出声问他。江离抬眸,看着薄聆关切的脸。他又这样了,开始“犯病”,开始变得扭曲。薄聆总给他一种安慰,让他觉得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但他又痛恨这样。祸害,这个词好可悲。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可比伤害一个对你冷漠的人要无耻得多了。但是祸害的本质就是那样,总把爱自己的人戳得鲜血淋漓。他潜意识里要摧毁这种爱。因为别人只要不爱他,就不会因为他而那么难过了。江离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红润,微微分开,一股热气涌上他的头脑,像冲动的具象化,催促他再度口出恶言。这时候薄聆站起身,像个无限纵容妻子的温柔丈夫,打算撤走他眼前的盘子:“那我给你做点别的,你喜欢煎饺,吃煎饺行吗?”江离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满心都充斥着罪恶的抑郁,但他捕捉到一个问句的符号,一个上扬的语音。薄聆昨晚说,你问过我吗?江离可怜巴巴地拽住那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按住薄聆的手腕,不让他拿走盘子,仰起头急切地问他:“我病好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了是吗?”薄聆眸光一闪,放开盘子,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让掌心贴合在一起:“对。你会好起来,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他专注地看着江离的眼睛:“你要相信,你的冲动是病导致的。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江离的情绪四处奔散,在胸腔里左右冲撞,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不知所措,向薄聆求救:“但我好难受。想发火,胸口又好闷。”薄聆心痛得要命。他看到江离细微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水汽。他迅速地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用拥抱化解他的不安:“没关系的,江离。你只是生病了,慢慢来,尝试下,你能控制好情绪的。别急。”尽管江离如此崩溃,但薄聆看到了转机,他愿意向自己袒露心声了,也愿意把真实的反应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他耐心地引导他,安慰他的爱人:“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胃里会舒服很多,心情也会变好的。”薄聆的声音太动听了,让江离想到儿时在爷爷的竹林里散步的日子。竹子在风中摇晃,竹叶沙沙作响,最细的那几只竹竿在回弹时发出“啵”的声音。竹影幽暗,覆在地面上,有时随光波晃动。整个林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土壤的味道。他的话让江离心神稍定,点点头,但拒绝了薄聆去做煎饺的提议,说:“我就吃这个。”上次薄聆做了三明治,留了便条给他,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吃。这天的早餐也是普通的三明治配牛奶,但薄聆做得实在用心。蛋液和芝士混合在面包片里,一咬就流心,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面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在唇齿间留下咔哧的响声,彻底唤醒味蕾。多咬几口就尝到酸甜的滋味,是小番茄碎块。江离越吃越觉得美味,唇齿生津,一连吃了两个,吃完最后一口,配合牛奶一起咽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薄聆对着他笑:“怎么样?”食物的治愈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江离陡地有了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触。怪不得网上那么多博主都在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原来这算不得一句假鸡汤。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怀疑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但江离明白,或许食物不是唯一的安定剂。因为薄聆在他面前。他眼里微微发光,不过脑子地就对薄聆说了句:“味道真的很好。明天我给你做炸酱面吧,我做的炸酱面味道也很不错。”薄聆意外地得了他的承诺,一时心底满溢着快乐和怀恋。他们在一起时,也就像这样,很甜蜜,很自然。江离看到他惊喜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觉心跳加速起来。他不再说话,有害羞、有不解,依旧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又不再一味抗拒,隐隐约约还有些快乐。是不是只要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能彻底找到答案呢?薄聆见他心情好转,放心了些,开始整理餐桌,两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江离擦完桌子,对薄聆说:“你去上班吧,我来打扫厨房。”两个人在过道口擦身而过,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卫生间。江离突然定住,红着耳朵说了句:“今天工作顺利。”薄聆立刻弯起了眼睛,贴近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回答:“好,我会的。”他的动作那么亲昵,仿佛对待挚爱。但江离一点儿不觉得不舒服。他发觉,只要他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东西,仅仅关注眼前,他就会轻松许多。收拾好以后,江离坐到靠窗的小圆椅上,吹了会儿风。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备忘录提醒他下午去接受治疗。江离的目光瞥向天外,他决定,今天要把那个梦告诉程医生。写得太糟糕了,改来改去也就这样了。:-( 我要再多多练习!开始写下一本了!第17章 治疗 江离,你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心理治疗,通篇鬼扯预警,可跳过这章)程野的诊室里。江离看着程野递给他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台词,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程野笑:“角色扮演。”“演戏吗?”“对,”程野柔和地笑着,但认真告诉他,“你要投入情景之中,把你当做设定中的那个人。”“嗯。”“那我们开始吧。”程野拿着他的台词纸,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学校根本没有招惹你!”他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很轻松地演出了被校园霸凌的孩子的愤怒与困惑。江离打起精神,按照台词,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看你不爽就够我收拾你一顿了,你还敢招惹我?傻逼。”程野愤然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江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什么为什么,老子凭心情做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挨了打就麻溜儿滚人,问个屁问,还想挨打?”“你怎么能这样!”台词本上写:他抽了对方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江离不自在地攥了攥手里的纸,他扮演的角色好暴躁。但戏还要演下去,他装出恶狠狠的声线:“滚!”程野瞟了他一眼,继续用不服输的倔强话语反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今天看我不爽就打我。你明天看老师不爽,你敢打老师吗?”“切。关你屁事,老师惹我生气了我照样打他。”“你根本不敢!”程野叫了一声,“你根本不敢!老师会要你退学,你爸妈会揍死你。”江离双眉紧蹙,把台词念出来:“你是不是傻逼?有完没完,很想挨打吗?”“你没胆!”被欺负的人,身上受了伤但心里却充满力量,他觉得他赢了,“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可耻的流氓!”江离按照台词本上写的,用阴郁的目光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老子是流氓怎么样?你不是还被流氓欺负?”“你觉得当流氓很光荣吗?你欺负弱小很光荣吗?你怎么这么可笑啊!”那个男生叫周寻,把他带到巷子里,自己则背靠着墙,一只腿弯着,点了根烟抽起来。江离木讷地问他:“你找我做什么?”其实他该防备一点的,毕竟对于周寻来说,他就是杀父仇人之子。但他身心俱疲,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周寻笑了下,问他:“最近没少看人眼色吧?”他喷出一口烟,在傍晚的天色中烟雾泛蓝。江离想,他是奸夫的儿子,想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应该对自己差不多。那他来,是寻求认同感吗?不过也太奇怪了。他盯着那缭绕的烟气,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你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家了。”“等等。”周寻的声音很阴郁,但又有种致命的能力,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幽幽地舔上你的皮肤,你会害怕得想逃,但你逃不了,你的腿已经吓软了。江离就这样,被吓住,愣愣地看着他。周寻对他说:“我想帮助你。”江离困惑不解,直觉上意识到更害怕。他说话的样子,并不像要真诚地给予帮助。他警惕地问:“帮我什么?”“我想给你一点忠告。”周寻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便把那截烟漫不经心地在自己手心上碾,火光在那地方忽闪忽闪,最后消隐,一缕黑烟飘散。江离看得胆战心惊,又发觉他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烫伤的圆疤。他情不自禁地喊出来:“你受伤了!”但周寻看着他笑起来,觉得他天真烂漫似的,用他那只才烫得渗血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像个怪物,却对江离说:“别怕。”可江离吓得都要发抖了,他双目圆睁,气也不喘地盯着他。他越摸江离抖得越凶,江离牙齿打颤,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有病吗?”周寻笑意微消,声音轻得像烟,又用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江离,你跟我有一样的病,你怕什么?”江离胡乱地摇着头:“我没有病。”他明明该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他的心怦怦直跳,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像他真病了一样。周寻看他一眼,很怜爱般地,告诉他:“我们都有病,现在不认没关系,到将来你总会明白的。江离,我们这样的人都有病。”“什么病啊!你别胡说。”江离脸色苍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家庭环境给你的病,从你爸妈出事那一刻你就得了病。你逃不掉,你是杀人犯的儿子,小三的儿子。父母、亲戚、同学、老师……所有人都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的未来注定犯病。”江离隐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更挣扎起来,想要捂住耳朵,不再听他讲话。但周寻像是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很快握起他的手,将他牢牢抓住。他说:“我甚至不用提到什么弗洛伊德,你都该明白,这是心理学常识,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你没办法改变的,你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都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母亲下贱,你将来在恋爱中就会攀附别人,渴望陪伴。你父亲凶恶,你就会控制不住在心底闪过邪念。”“是,你没长大,你是你自己,但是这个你,是一点点被社会塑造起来的。”他贴近江离的耳朵,幽幽地说:“江离,你以后不会是一个真诚善良的人。你会变得性情古怪,像你的母亲,像你的父亲,成为一个祸害。”江离使劲儿地推开他,瞪着红通通的眼睛,骂他:“你胡说八道,你让开,我要回家。”“我还没说完。”周寻又用那种飘忽不定、像毒蛇一样的阴冷语气讲话。江离瑟瑟发抖,吼着:“你走开!”周寻固执地搂住他,非要在他耳边说话,用发飘的声响哄他:“江离,冷静一点江离。”“你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你将来成不了什么好人的。”“滚开!”周寻一定受了很多罪,仿佛他已经变成了“注定”成为的那种人,又转变态度,哀求着说道:“我已经认清了,你听我的好不好?”江离对他拳打脚踢,但他力气太小,根本挣不来,反而被他抱得紧紧的,像一对亲兄弟。周寻肯定是疯了,他的精神不正常,他喋喋不休,神经质又脆弱,拼命给江离灌输那些消极的东西。他不停地说:“你会变成一个跟你爸妈相似的人。你会像他们一样,不会有好结果,你没办法改变。我们都是一样的,江离。”江离被他强行抱着,被迫听那些可怕的话,早就泪流满面,无力地喊:“你放我回家!”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放我回家。”周寻比他还痛苦,自顾自地叹息:“江离,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江离早就受够了,他哭得累了,最后趴在周寻肩头哀求着:“我想回家。”“好,等会儿就让你回家。”周寻像个贴心哥哥一般,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听我的,我教你,听话我就让你走。我是为了你好啊。”江离精神临近崩溃,呜咽着点头。周寻的声音散在渐黑的天色里,十分凄凉:“将来的你一定是扭曲阴暗,一定会伤人伤己,所以你要冷漠无情,你要自私自利。别去在意别人的感受,这样就不会痛苦了,江离。”在那以后,江离确诊抑郁症,服药一年。他被舅舅送走,送到远地的亲戚那里,被他们收养。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避免去想起那个下午,试图忘记周寻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就像周寻说的那样,那些东西本就是常识。他受到的教育,读过的书,都在加强那一观念: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毁灭级的庞大。江离总是在斗争,总是在反抗。但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周寻口中所说的那样。他睡了很久很久,一直做梦,险些醒不过来,是薄聆做完早餐来叫醒了他。他发懵地坐在床上,鼻尖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很像那一年绕在周寻手掌上的味道。他癫狂、孤独的声音犹在耳畔,在清晨特有的澄明空气里显得那么清晰。江离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不好。他无法控制地受到梦境的影响,开始感到背脊生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身后用哀伤又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那股凉意越来越猛烈,侵入他的骨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冰凉的嘴唇附上他的耳朵,说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江离完全是凭着习惯走到了餐桌前,僵硬地坐下去,出神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没胃口吗?”薄聆出声问他。江离抬眸,看着薄聆关切的脸。他又这样了,开始“犯病”,开始变得扭曲。薄聆总给他一种安慰,让他觉得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但他又痛恨这样。祸害,这个词好可悲。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可比伤害一个对你冷漠的人要无耻得多了。但是祸害的本质就是那样,总把爱自己的人戳得鲜血淋漓。他潜意识里要摧毁这种爱。因为别人只要不爱他,就不会因为他而那么难过了。江离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红润,微微分开,一股热气涌上他的头脑,像冲动的具象化,催促他再度口出恶言。这时候薄聆站起身,像个无限纵容妻子的温柔丈夫,打算撤走他眼前的盘子:“那我给你做点别的,你喜欢煎饺,吃煎饺行吗?”江离没有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满心都充斥着罪恶的抑郁,但他捕捉到一个问句的符号,一个上扬的语音。薄聆昨晚说,你问过我吗?江离可怜巴巴地拽住那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按住薄聆的手腕,不让他拿走盘子,仰起头急切地问他:“我病好了,就不会再伤害你了是吗?”薄聆眸光一闪,放开盘子,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让掌心贴合在一起:“对。你会好起来,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他专注地看着江离的眼睛:“你要相信,你的冲动是病导致的。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江离的情绪四处奔散,在胸腔里左右冲撞,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线,他不知所措,向薄聆求救:“但我好难受。想发火,胸口又好闷。”薄聆心痛得要命。他看到江离细微颤抖着,漂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水汽。他迅速地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搂住他,用拥抱化解他的不安:“没关系的,江离。你只是生病了,慢慢来,尝试下,你能控制好情绪的。别急。”尽管江离如此崩溃,但薄聆看到了转机,他愿意向自己袒露心声了,也愿意把真实的反应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他耐心地引导他,安慰他的爱人:“吃点东西好不好?吃了东西,胃里会舒服很多,心情也会变好的。”薄聆的声音太动听了,让江离想到儿时在爷爷的竹林里散步的日子。竹子在风中摇晃,竹叶沙沙作响,最细的那几只竹竿在回弹时发出“啵”的声音。竹影幽暗,覆在地面上,有时随光波晃动。整个林子里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土壤的味道。他的话让江离心神稍定,点点头,但拒绝了薄聆去做煎饺的提议,说:“我就吃这个。”上次薄聆做了三明治,留了便条给他,可惜他那时候没有吃。这天的早餐也是普通的三明治配牛奶,但薄聆做得实在用心。蛋液和芝士混合在面包片里,一咬就流心,黄澄澄的,让人食欲大开。面包表面烤得金黄酥脆,在唇齿间留下咔哧的响声,彻底唤醒味蕾。多咬几口就尝到酸甜的滋味,是小番茄碎块。江离越吃越觉得美味,唇齿生津,一连吃了两个,吃完最后一口,配合牛奶一起咽下去,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薄聆对着他笑:“怎么样?”食物的治愈能力太不可思议了,江离陡地有了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触。怪不得网上那么多博主都在说“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原来这算不得一句假鸡汤。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怀疑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但江离明白,或许食物不是唯一的安定剂。因为薄聆在他面前。他眼里微微发光,不过脑子地就对薄聆说了句:“味道真的很好。明天我给你做炸酱面吧,我做的炸酱面味道也很不错。”薄聆意外地得了他的承诺,一时心底满溢着快乐和怀恋。他们在一起时,也就像这样,很甜蜜,很自然。江离看到他惊喜又爱怜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不觉心跳加速起来。他不再说话,有害羞、有不解,依旧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又不再一味抗拒,隐隐约约还有些快乐。是不是只要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能彻底找到答案呢?薄聆见他心情好转,放心了些,开始整理餐桌,两个人默契地动作起来。江离擦完桌子,对薄聆说:“你去上班吧,我来打扫厨房。”两个人在过道口擦身而过,一个走向厨房,一个走向卫生间。江离突然定住,红着耳朵说了句:“今天工作顺利。”薄聆立刻弯起了眼睛,贴近他,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回答:“好,我会的。”他的动作那么亲昵,仿佛对待挚爱。但江离一点儿不觉得不舒服。他发觉,只要他不去想那些糟糕的东西,仅仅关注眼前,他就会轻松许多。收拾好以后,江离坐到靠窗的小圆椅上,吹了会儿风。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备忘录提醒他下午去接受治疗。江离的目光瞥向天外,他决定,今天要把那个梦告诉程医生。写得太糟糕了,改来改去也就这样了。:-( 我要再多多练习!开始写下一本了!第17章 治疗 江离,你从不像他说的那样(心理治疗,通篇鬼扯预警,可跳过这章)程野的诊室里。江离看着程野递给他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台词,疑惑地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程野笑:“角色扮演。”“演戏吗?”“对,”程野柔和地笑着,但认真告诉他,“你要投入情景之中,把你当做设定中的那个人。”“嗯。”“那我们开始吧。”程野拿着他的台词纸,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学校根本没有招惹你!”他把情绪拿捏得很好,很轻松地演出了被校园霸凌的孩子的愤怒与困惑。江离打起精神,按照台词,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看你不爽就够我收拾你一顿了,你还敢招惹我?傻逼。”程野愤然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江离不耐烦地打断他:“哪有什么为什么,老子凭心情做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挨了打就麻溜儿滚人,问个屁问,还想挨打?”“你怎么能这样!”台词本上写:他抽了对方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渗血。江离不自在地攥了攥手里的纸,他扮演的角色好暴躁。但戏还要演下去,他装出恶狠狠的声线:“滚!”程野瞟了他一眼,继续用不服输的倔强话语反击:“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今天看我不爽就打我。你明天看老师不爽,你敢打老师吗?”“切。关你屁事,老师惹我生气了我照样打他。”“你根本不敢!”程野叫了一声,“你根本不敢!老师会要你退学,你爸妈会揍死你。”江离双眉紧蹙,把台词念出来:“你是不是傻逼?有完没完,很想挨打吗?”“你没胆!”被欺负的人,身上受了伤但心里却充满力量,他觉得他赢了,“你只会欺负弱小,你是可耻的流氓!”江离按照台词本上写的,用阴郁的目光扫视他一眼,低声说:“老子是流氓怎么样?你不是还被流氓欺负?”“你觉得当流氓很光荣吗?你欺负弱小很光荣吗?你怎么这么可笑啊!”